71、第 71 章(2 / 2)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说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云桑怎么能不多想。

照云看着面泛忧愁的小姐,也想起了江少侠的营生。

在江湖混饭吃的,听说书先生说那过得都是刀光剑影的日子,实在危险。

一想到小姐同世子退婚便是要跟着江少侠过日子,照云顿时一阵心惊,这太凶险了,小姐跟着多危险。

不行,不行。

挨个摸了一圈,照云还在忧愁着,就看见小姐将银钱和首饰都放进了回来时背着的小布袋里,一副收拾起来的架势。

银钱收起来也就罢了,那些日常能用到的首饰为何也要收起来?

照云也瞧了,都很漂亮,小姐瞧着也喜欢,不如放在画里,日日挑着戴不好吗?

刚想说话,小姐的交代就来了。

“照云,我有个差事交给你,你同谁都别说。”

“还有,等我爹下职了马上将他请来,我有事要同他说。”

说完,勾了勾手指,示意照云凑过去。

照云附耳过去,听到那差事,惊疑不定。

“先别多问,到时会告诉你。”

被小姐肃着脸的模样感染,照云也正色起来。

“小姐放心,我自然买最烈的!”

暮色降临,早办完差事的照云将下职的家主请到了明静院。

照云守在外面,也不知父女二人密谈了些什么,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家主出来了,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忙碌去了。

也不知是忙活些什么。

快到戌正,照云依着小姐的吩咐将下人都走,将小姐需要的葡萄酒烫上,月团备上,便去叫江少侠了。

显然,照云还是低估了江见的热情,一到外头,就看见人早早等在那了。

仍是一身单薄的白袍,站在冷风阵阵的秋夜里,也不知站了多久。

“小姐让你过去。”

照云搓了搓手,神色复杂。

虽然小姐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但照云不是多么蠢笨的姑娘,凭着零碎也猜到了些许,因而现在看到江见心绪有些复杂。

江见没想到娘子今夜居然直接让他从门进,不再是翻窗子,他不由得往好的方向想了些,觉得很可能自己就快要有名分了。

美滋滋进屋,看见的是一副温馨美好的画面。

风寒初愈的少女面色还有些苍白,但被红泥烤炉中的炭火映出些红晕。

她盘腿坐着,面前是一张精致小巧的长案几,上面放了一碟月团,看着便是甜滋滋的味道。

月团旁是一只圆肚长颈的漂亮银酒壶,淡淡的清冽酒香已经迫不及待散发出来,勾人心弦。

还有一只红泥烤炉,烤盘上正炙烤着一些板栗,白果,甚至还有小小的橘子瓣。

一时间,板栗、橘子、酒好几样香气混在一起,满室都是甜香味。

“快来坐下。”

迎接他的是少女甜蜜的笑颜,只这一个笑,江见几天的寂寞和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嘿嘿,来了~”

丝毫不见外地坐在云桑对面,少年的快乐溢于言表。

先是捏了一个月团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盈满了口腔,他连着嗯了好几声,赞不绝口。

“娘子也吃~”

云桑没有接他递来的月团,只微笑道:“大夫说我大病初愈不适宜吃些甜腻的,这是我专门拿给你吃的,快吃吧。”

说着,又自然无比地给他倒了盏酒,长睫敛下了所有的情绪。

“月团有些人,这是长安有名的葡萄酒,味道很不错,你试试。”

琥珀色的酒液流进银盏中,倾泻出清甜的葡萄香气,引得江见这个不怎么饮酒的人也耸动了下鼻子。

“果然是长安名酒,闻起来倒是不错。

见他一饮而尽,云桑控制住情绪,神色平静地也给自己倒了一盏。

烫过的葡萄酒没有丝毫凉意,温热的酒液滚过喉咙,分明十分柔滑,但饮下此酒的云桑却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

大夫说像她这般风寒初愈的人也可饮葡萄酒,不仅无害,反而有益,就是需要烫热了饮下。

不用云桑招呼,江见已经自觉翻烤起了烤盘上的板栗和白果,将先熟地都夹到她面前,催促她吃。

鼻头开始发酸,云桑借着饮酒的空隙强行压下,看着江见颇感兴趣地又饮下了几盏。

“虽然今日不是十五,也不是十六,但总归我们两人在就行,我看娘子这颗月亮就好!”

似乎想要安抚云桑因为生病错过约定日子的遗憾,江见乐呵呵地说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云桑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心头却早已热泪滚滚。

“没错,哪一日不重要,只要是我们就好。''

云桑跟着呢喃道,明眸中的笑意泛着一层浅淡的水光。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酒液倾泻而出,银盏磕碰案几的声音恍然间响起。

像是一记钟声在云桑心头敲响,她看到了自己今夜一直等待的。

常年执剑傲然江湖的少年剑客颤抖着手掌,将手里的酒盏摔了出去,整个人也如脱力一般,上半身伏倒在案几上,唯余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云桑的方向。

许是那软筋散的药性太大了,以致于让人动弹不得的同时也让人没了说话的力气,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根本无法理解为何面前的少女为何会对他下药。

水色终于再困不住,犹如决堤一般涌出主人的眼眶,如小雨阵阵,一滴一滴全都落在玄色的案几上。

云桑也不去擦,起身走到了江见身边,跪坐而下,将已经瘫软成烂泥的江见抱在怀里,下颚抵在他的头顶。

这样,她就看不见江见那双刺痛心扉的眼眸了。

"SUTA......"

只是第一句,云桑已然控制不住语调中的悲伤,开始颤抖起来。

“这不是什么害人的药,只是软筋散,那老板说只放上一撮,便能药倒两头牛。”

因为看不见江见的神色,云桑索性敞开了说。

“对不起,我退不了与英王府的婚事,陛下真的很可怕,他不许我退婚,不仅将我训斥了一顿,还差点害了我爹爹。”

有些费力地抱着少年健硕的身板,云桑继续慢吞吞道:“我知道,你肯定想说既然退不了,那便跟你回云桑谷过日子,这样谁也找不到我们。”

“可我不能这样不孝的,江见,我爹爹十几年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若是同你私逃了,届时到了婚期,新娘子没了,陛下只会发落我爹爹,我不能这样,只顾着与你相守,躲得远远的,让我爹爹一个人承受陛下的怒火。”

“所以,你回去吧,回到长亘山,继续同师父过你们的安宁日子。”

“不要再想我,也不要来长安了。”

“这样你刺杀伏陶和殴打十皇孙的事情便能永远埋藏,你不会再有危险了。”

“还有......”

云桑执起那双因为长久执剑而带有薄茧的手掌,温柔叮嘱道:“也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你赚的钱已经很多了,足够你和师父衣食无忧地活一辈子,答应我,以后别再去打打杀杀的了,那样也许会死的。”

她慢慢松开江见的手,但对方颤抖着想要抓住他,奈何没了半分力气,只能从那只不断颤抖的手掌窥探出怀中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云桑不忍去看,狠心地将他的手甩开,继续说话。

“你也别想着回来找我了,送你走后,我会让人日日给你喂药,看顾你,一路将你送回雍州长山脚下,你知道的,路途遥远,可能要两月时间,而我与英王府的婚期在下月十八,你在半路上我便嫁出去了,你回来也无用了,不如归去。”

“知道了吗?千万别任性,世上,世上也不只我一个......”

“一个好姑娘的,离了我你以后还会遇到的,你不要犯倔。”

提到这两句时,云桑更是心如刀绞,有种窒息感涌上心头。

谁又能大方到能将自己的心上人推给别人呢?

云桑自然也是如此,但是她别无他法。

“以前我总想着遇到困难努努力,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总是有希望的。

“但现在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世间总有不完美,总有缺憾,就如明月,阴晴圆缺,亘古不变。”

柔软的手指抚上少年的脸,掌心触到了一片温热与湿濡,意识到那是什么,云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淋在那只不断颤抖的手背上,烫得人抖的愈发厉害。

“我们也不过是世间数不清缺憾中的一个,不必嗟叹。”

此话落下,是长久的沉寂,就好像时间就要定格在这一刻。

终于,云桑勉强整理好了心情,就要起身去唤人进来。

骤然的脱离感让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人愈发难以接受,感受到身上的阻力,云桑回头,看见自己的一片衣角被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攥在其中。

看起来用了天大的力气,但云桑只稍拉扯了一下就将衣角抽了出来。

“对不起,是我没能履行诺言,你可以恨我怨我。”

“我只希望你余生平安喜乐。”

嘎吱声响起,房门被打开,在外等候已久的傅允带着亲信侍卫进来,将瘫倒在案几上的少年抬了出去。

云桑对着墙壁默默流泪,始终未回头看一眼。

她不能回头,因为她怕自己对上那双眼眸时崩溃大哭,继而动摇反悔。

故此,直到人被抬出房门,云桑都未曾回头看一眼,自然错过了那双绝望之下猩红的泪眼。

秋夜的风拂过寂寥的庭院,冰冷又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