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用看着她疾步往殿内去了,满脸的忧心忡忡转化成了无边的窃喜。
起先还对他的做法不明所以的淮州,这回算是彻底服了,竖起大拇指说:“总管随机应变,这份眼力劲儿,让人望尘莫及。您不当总管,谁当总管!”
国用笑着问他,“你也看出我在诓大娘子了?”
淮州点头如捣蒜,“越是讳莫如深,大娘子越是着急上火,决意进去查看陛下身边有没有人。”不过说着说着,又迟疑了,“陛下不是正沐浴么………………”
国用说是啊,“我不是说了吗,陛下正沐浴。
淮州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等整理了下思绪才明白,“您就是想让大娘子闯进去啊?”
国用抱着拂尘叹息,“你不知道,想助陛下一臂之力有多难。这二位与寻常男女的相处之道不一样,就得来点出其不意,才能成其好事。”
淮州简直对国用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之后,陛下势必更加器重大总管。”
国用笑了笑,“急陛下之所急,是我们做内侍毕生的宗旨。你还年轻,多学着点儿,将来处处用得上。”
他们这头谈得风生水起,那厢闯进后殿的人,心情可说是十分不佳。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走了这一程,只有前殿和后殿之间的通道上站着两名内侍,不见其余侍奉的人。她心里的警觉立刻便拔高了千丈,难道那人自觉亲事已定,再也不打算伪装了?所谓的除她之外再没有旁人,也都是骗她的,婚书到手就迫不
及待原形毕露,说不定内寝藏着娇滴滴的小娘子,正做什么颠鸾倒凤的破事。
越想越生气,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他有半分不轨,绝不忍气吞声。她要解除婚约,把婚书当面扔在他脸上,明日就和爹娘一起回姑苏,这辈子再也不来上都了。
反正脑内排演出了好大一场戏,冲进外寝找了一圈,没找见人,愈发牙根痒痒??好啊,果然在内容!
于是又匆匆赶入内容,里里外外搜寻一遍,还是没见踪影。看来这人玩得很花,是谁说他纯洁无瑕?以前真是低估了他!
这时隐约听见西边的小寝内传来动静,皇帝素来是住东寝的,上回还曾慷慨邀约她搬过来。虽说徽猷殿后殿她也是第一回来,但凭借女郎的直觉,相信一定不简单,看来是西寝内藏着人,用来婚前小试身手。
思及此,怒发冲冠,白天刚订婚,夜里就美人在怀?她赶到门前侧耳细听,听见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响动,还有缠绵拖曳的脚步声。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开了房门。
门内的人手里抓着亵裤,一条腿还没来得及穿进去,遭逢如此骤变,已经完全傻了眼。门外气焰嚣张的人也呆住了,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两声尖叫冲破徽猷殿后殿,翻滚的洪流一样传导进檐下站立的人耳朵里。
淮州瞪大了眼,“总管,可要进去看看,好像出事了......”
国用说没事,“你现在进去,就等着挨陛下的骂吧。”
所以这么大的变故,没有引发任何人的好奇心,后殿之内依旧静悄悄地,只有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皇帝终于反应过来,慌乱中拽过帛巾遮羞,半穿的亵裤也滑落在了脚边。
苏月捂住眼睛的手裂开了好几道缝,从指缝间看着那人的窘态,虽然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还是要尽力挽回颜面,抢占先机恶人先告状:“你沐浴,怎么没人侍奉?这么大个皇帝,自己擦身穿衣!”
皇帝觉得很冤枉,“为什么非得要人伺候,朕自己不会洗?”
苏月无力反驳,支吾着说:“你不能怪我,我是着了国用的道,他故意含糊其辞,把我诓骗来的。”
惊魂未定的皇帝问:“他说了什么,惹得你横冲直撞?”
苏月忽然发现这个问题其实更不好回答,国用实则什么都没说,他甚至告诉她陛下正在沐浴,是自己不信邪冲进来试图捉奸,怨不了别人。
皇帝掩着帛巾,尽力侧身站着,姿势看上去狼狈又怪异。并且刚才她从天而降,他记得自己的裤子刚穿了一半,也不知有没有被她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虽然自己不排斥和她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但应该是在他有所准备的时候,每次都那么猝不及
防,实在让他感到些许难以招架。
她还在看着他,不会是因为他身材太好,让她移不开视线吧!他虽受用,还是不得不提醒她,“朕要更衣了,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苏月臊眉耷眼“哦”了声,伸手关上了西寝的门。
直到此时,她才想起来该羞惭,不由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猜忌令人疯狂啊,刚才那一冲动,把权大看光了,错愕之余大受震撼,男子的体格,果然与女郎不一样。
后来再出门见人的权大,明显有些不自在了,眼神闪躲着,嘴里还在嘀咕:“这是你给朕的订婚惊喜么,多谢你,朕真的惊到了。”
苏月闷着头说:“对不住,我好像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朕躲在后殿临幸别的女郎?”他义愤填膺指控了一番,说完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眼波欲滴地望着她问,“你想一人独占朕,对么?女郎,原来你对朕的感情那么深,以前没看出来,今天总算明白了。你放心,朕绝不负你,这徽猷
殿随你来去自由,若是有需要,朕沐浴的时候连门都可以不关。”
感动么?确实有些感动,陛下好坦然。
苏月本想周全两句的,没等她开口,他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十分热情地请她去东寝坐坐。
“朕的内寝,一向没有人来,除了那些御前伺候的,你是第一个。”他给她指引,“内容收集了朕的藏品,譬如攻打各州郡的布兵图镶成的屏风,当年用过的箭羽也制成了板画,供在了高案上。还有御榻内围的床板,用朕在崖海边上收集的彩贝做
成,你要看看么?”
他就像个吸人魂魄的妖怪,致力于施展他的美男计,引她走向床榻,参观他的爱物小玩意。
还好苏月定力够,坚决地婉拒了,“不就是螺钿么,把螺壳敲得稀碎,再一片片镶起来,很费眼睛。以前我自己也做过,镶了两个杯子,送给我阿舅做寿礼了。”
皇帝发现此路不通,想了想道:“那看看朕的卧具?你不是嫌弃朕的床榻吗,这回你再摸摸,硬不硬。”
他穿着寝衣,说这番话的时候两眼莫名放光,苏月机智地摇头,“我不想摸,硬不硬都和我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今日我们不是定亲了吗,将来朕的床榻就是你的床榻,你还能不睡吗?”他笑得温和,“要不,上去躺躺试试?”
这下干脆不打算遮掩了?苏月婉拒不迭,“不了不了,日后有机会再试吧!”
然后他就怅然若失了,“你竟一点都不好奇,朕还想让你看看里面的布置呢。”边说边打起了垂落的帐幔。
这下苏月看清了,这人把那天买来的虎头帽分别挂在了床头和床尾。抬眼一看,生儿,垂眼一看,育女,连眨眼都不耽误幻想,陛下算是把时间运用得明明白白了。
“如何?”他问。
苏月迟迟调转视线,“你想让我夸你吗?”
他说倒也不是,“不过是想让你看见朕的决心罢了。朕是一门心思与你过的,待你我暮年闲坐庭院,赏看春花冬雪,曾经戴着虎头帽的太子长大成人了,可以为朕监国,你说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极其舒心意?”
苏月细想了想,“确实。
他交扣着两手,眸底微光缱绻,“那咱们就得逐步解决问题了,先得有个儿子。”
她沉默了良久,忽然问:“若是我生不出儿子呢?”
皇帝怔了下,“为何?朕没有宜男之相?”
她听了险些笑出来,“这可说不准,万一生的都是女儿,那怎么办?”
国家后继无人,是一桩动摇社稷的大事啊,到时候皇帝陛下还想得起来春花冬雪吗?与他春花冬雪的,还会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