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婵这才看清那匹绒布上还沾染了老鼠屎和老鼠啃咬的痕迹。
刚出生的婴孩接触了这脏东西,难免伤了皮肤。
女人的哭喊顿时也引来的街坊邻居的围观,一人在????的讨论声中叫嚷,“怪道这么快发家,原是昧着良心做生意。”
“连孩子都伤,难怪她死了夫君!许是被她克死的吧!”
“扫把星!滚出东京!滚出东京!”
百姓中,一时群情激昂,烂菜叶子、臭鸡蛋纷纷朝姜云婵身上扔。
汹涌而来的怨气,将姜云婵一个瘦弱的女子包围了。
谢砚瞧见这情况立刻下了车,推开人群,往中央去。
此时,风暴中心,响起女子的怒喝,“扶苍!给我这些闹事的人都拿下!”
姜云婵反手给了闹事的男人一巴掌,指着男人的鼻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受薛严指使,污蔑我姜家!有本事就去公堂上对峙。”
男人被姜云婵的气势吓到,捂着脸愣了片刻,“别,别以为旁人不知道!大理寺顾大人是你的情夫,你就是靠他......”
啪!
又是一巴掌。
男人的脸顿时红肿起来,左右对称。
姜云婵个子虽小,威压却足,嗤笑道:“朝廷命官也容得你如此污蔑?是薛严看不惯我们姜氏布坊压过他们一头,才屡次挑事是吧?”
姜云婵捡起那一匹绒布,递给各位看客,“我们姜氏的布匹在右下角都会缝一个桃花的印记,这匹布粗制滥造,分明就是薛家布坊自己纺的!”
“分明就是他们贼喊捉贼,想坏我姜家名声!”姜云婵杏眼一瞪,“扶苍,把他们押去官府!”
“臭娘们,你敢......”男人眼见诡计被拆穿了,扬起一巴掌,想要打回去。
一只大掌握住了他的手腕,虎口收紧。
谢砚虽然失忆,但身手尚在,制服几个混混如同捏死蝼蚁。
闹事者在他手底下疼得面容扭曲,牙齿打颤,“你、你是谁?我跟这姜家理论,有你什么事?”
“这怕也是姜老板的情夫吧!”
“姜老板在哪儿找了个穷酸男人当情夫?眼光还真是独特呢!”
周围好事者的目光投向谢砚身上,嘲讽与不善包围了他。
谢砚神色一滞。
他这四年毕竟受了太多苦,心里又有伤,姜云婵怕他多想,赶紧上前挽住了他的臂膀,“他是我夫君!”
她当着众人宣告,没有一丝迟疑。
谢砚微怔,望向她。
姜云婵在他臂弯处调皮地轻挠了挠,冲他眉眼弯弯地笑,像一道明媚的春光。
谢砚也不禁牵起僵硬的嘴角。
那闹事者却不服,“京城谁不知道她姜云婵是个守不住寂寞的寡妇!要不是她四处勾引男人,给她的死鬼夫君戴绿帽,她能有这份家业......啊呀!”
话到一半,男人手骨“咔嚓”一声断开了,鲜血四溅。
谢砚指腹一松。
男人捂着血淋淋的手臂,跌坐在地上,“穷秀才,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她夫君!”谢砚将姜云婵拉到了身后,沉声道。
姜云婵讶然望向他的后背。
他清瘦了很多,但这一刻他的威压与曾经的谢砚别无二致。
他一字一句道:“我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不劳旁人多言!”
“你夫人?这娘们能勾搭上顾大人,还会甘心和你这穷秀才………………”
一道沉甸甸的目光割过,男人的话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眼前的人明明瞧着温良,可眼底蕴藏着一股杀气,一旦泄出,立刻就会把人吞没。
男人心里发慌,爬起来要逃。
“把他抓住!”姜云婵沉声一令。
姜府下人倾城而出,将好事者押去了衙门。
看热闹的人群纷纷散去。
谢砚身上的戾气也散了,眉眼温顺下来,问姜云婵,“你没事吧?”
姜云婵早就习以为常了,不以为意摇了摇头,“我没事!随我进府吧。”
青葱玉指伸向他,那般白玉无瑕,天生就该不染尘埃。
谢砚染了脏血的手指微微蜷起,摩挲着掌心狰狞的伤痕。
“嘶!”姜云婵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一个趔趄。
谢砚赶紧上前一步,护住了她,“怎么了?”
她跌进谢砚胸口,瘪着嘴,将手腕递到他眼前,“方才那贼人把我抓伤了。”
白皙的肌肤上果真红了一大片。
谢砚慌忙捧住她的手查看伤口。
纤纤玉腕一转,与他十指紧扣。
“有阿砚牵着就不疼了。”她冲他狡黠一笑。
谢砚方才平复的脸,又红了。
“哎呦我的妈呀!”扶苍正走出姜府大门来迎,忽地看见这惊悚的一幕,忙捂住眼睛,藏到了朱漆大门后。
他家世子从前做事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只有他撩拨二奶奶的份儿,哪会被姑娘撩拨得面红耳赤?
这画面也太诡异了!
“天都塌了!”扶苍忍不住撑开一道指缝,偷偷看去。
“你懂什么?听老婆话发大财!”薛三娘白了扶苍一眼,打着团扇,扭着腰跟上了姜云婵二人。
“你去哪儿?”扶苍叫住她。
“去后院,看看他俩谁在上谁在下啊。”
从前她家姑娘总被谢砚压着欺负。
如今谢砚是个傻的,姑娘如何不能“报复”回来呢?
今后这府上,谁在上谁在下可是要翻个个儿了。
薛三娘掩唇轻笑,“你不去看?”
“污言秽语!”扶苍拂袖而去。
离开两步,忽又转头,三步并作两步往后院去了……………
彼时,姜云婵和谢砚正穿过后院桃花林。
路上,免不得又被小厮丫鬟们暗地里相看。
姜云婵甩了个眼刀子,一行人才垂着头散去。
“府上做生意,所以难免人来人往的,你适应几天就习惯了。”
“还有啊,若再遇到不与你好脸色的,该揍揍,或者你告诉我,我帮你揍!”
姜云婵一边交代着,一边牵着谢砚从桃花林走。
她在前,他在后。
她牵引着他,他沉默不语。
姜云婵转过头来,看他心事重重,犹豫地张了张嘴,“阿砚,别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扪心自问,若是姜云婵被人堵在人群嘲笑“不配”,心里也会不爽快的。
何况谢砚骨子里那般傲气,甚至是自命不凡。
姜云婵能体会他的低落,抱住了他的腰肢,贴在他怀里,“反正方才阿砚挺身而出保护我的样子,在我心中勇武不凡,无人能敌!”
谢砚脊背一僵,垂眸,撞进了她笑意嫣然的眼中。
他耳垂微烫,清了清嗓子,“我不是在想此事,我是在想…………”
谢砚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问:“我在想,你从前就这般凶吗?”
姜云婵笑意凝固。
她为了支撑起家业,这些年是变了些,有时候甚至也会像谢砚当初管家时一样,做些杀伐决断之事。
谢砚这样问,叫她心里生出委屈:“你嫌我凶?”
“不!不是的!”谢砚连连否认,“我是想说,这几年你很辛苦吧?”
这世道,女子立足难于登天。
而他缺失了四年。
她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管家,可想而知有多难。
没有人在她困苦的时候给她撑腰,她就只能自己变成一只刺猬。
谢砚眼底漫出疼惜之色,“是我对不起你。”
姜云婵一怔,“你一路上都在想这个?”
谢砚诚挚地点了点头,“我想补偿你。”
姜云婵的眼眶一瞬间酸了。
他不在的时候,她尚且觉得生意场的矛盾,孩子的调皮,府上的杂事她都能如鱼得水地应对。
可他一回来,她满腹的委屈都涌了上来,一滴泪悬于长睫上,瓮声道:“想补偿我,以后就得待我好,顶顶得好!”
姑娘泪眼朦胧,像是被春雨打湿的桃花。
他略显生涩捧住她的脸,拇指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花,“我以前怎样待你的?”
他如今拥有的不多,不知道怎样才能顶顶得好。
他一脸认真地请教:“告诉我,我以前如何待你的,我定还像从前一样好生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