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有!”姜云婵脱口而出。
谢砚倒也习惯了她的拒绝,半蹲到姜云婵膝边,附耳贴在姜云婵小腹上,“宝宝,你说说你娘是不是舍不得爹爹了?"
姜云婵张了张嘴,正要再度否认,谢砚自顾自地笑了:“爹知道,你娘她最是嘴硬心软了,她心里定也是担心爹爹的对不对?
从前呐,爹爹调皮总惹你娘生气,你娘每次都哭着揉眼睛,放下狠话:再也不跟爹爹玩了。
可你娘亲她心善,爹爹一求饶,你娘亲还是会把最大最漂亮的桃花酥藏在绣帕里,红着眼睛递给爹爹,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凶巴巴警告爹爹:不准再有下次!
然后,我们就会坐在房檐下,将桃花酥掰开,一人一半,边吃边看星星。
爹爹还记得,你娘亲常迷迷糊糊把盐当糖放进桃花酥里,?得爹爹干呕。你娘还非要逼爹爹用十种方式夸她的桃花酥天下第一最最甜!”
谢砚想到她叉着腰颐指气使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
姜云婵想到那时的自己,也有些窘迫瓮声道:“我才没有迷迷糊糊!”
“爹爹其实知道你娘亲当时是故意在桃花酥里放盐,耍弄爹爹的。爹爹很苦恼啊,曾辗转反侧地想:是不是要被你娘亲的桃花酥毒害一辈子?”
谢砚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晦暗了下去,声音喑哑,“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娘亲再也不送爹爹桃花酥了,她离开了,再也没回过头,没有一辈子了......”
谢砚自嘲地笑了笑,“她好像喜欢上了枣泥糕了。
她为了做出最好吃的枣泥糕,每年都会蹲在问竹轩的篱笆下砸核桃,经常被石头砸破手指;
她还会坐在宫灯下,对着光一个个挑选大枣,生怕枣里生了虫;
有时候也会彻夜在小厨房里试枣泥糕的配方和甜度,生怕?着那书生。
爹还从未看过你娘亲对谁这般细心过呢。”
姜云婵眸中起了微澜,俯视靠在自己怀里的谢砚。
她没想到谢砚竟连她给顾淮舟做枣泥糕的细节,都知道的如此清楚。
姜云婵不想再提过往,推了推他的肩膀,“好了,谢砚,别说了。”
谢砚不知这一别,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跟她好生说话。
他环住她的腰,如同孩童依偎着她,薄唇贴着她的腹心轻蹭了蹭,“其实爹到现在都不知道枣泥糕到底有什么好,会让你娘不顾一切要将桃花酥踩在脚下。
你娘她也从不肯告诉爹,到底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桃花酥了?其实………………"
谢砚的声音越来越低,默了须臾,“其实桃花酥也可以放枣泥核桃馅儿的,也可以和枣泥糕一样做成方形,只要你娘开口,只要你娘喜欢,什么不可以呢?什么可以的………………”
他哽咽的尾音回荡在院落中。
晚风徐来,吹得头顶的桃花树沙沙作响,斑驳的光影流动。
桃花打着旋落在谢砚发髻上,衬得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多了几分破碎感。
他一向高大伟岸,能抵御一切风暴,却在这一刻仿佛飘零在江心的浮萍,无根无迹,寻寻觅觅。
姜云婵下意识伸手想要摘掉那朵残破的桃花,可手触到他冰冷的白玉发簪,指尖一颤,又缩了回来。
她眼睫轻颤,将些微溢出来的情绪咽了回去,“好了,早些吃饭吧,莫要让秦将军久等。”
淡淡的话音落在谢砚头顶。
谢砚终究还是没有得到她的答案。
她甚至不给他机会变成她想要的模样。
“喝汤吧。”姜云婵递给他一碗鱼汤,显然想结束这个话题了。
谢砚也无力,只好坐回板凳上,将鱼汤放在桌上,默默吃米饭。
姜云婵照旧喝汤。
瓷勺碰着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小院里颤音清晰。
各自无话,一餐饭一直到太阳落山。
“我该走了。”
谢砚打破的宁静,将一碟挑好刺的鱼肉递到姜云婵面前,“安心住在这儿,我让刘婶儿每日送一条新鲜的鲶鱼过来,该怎么做鱼我也交代过夏竹了,皎皎不必担心没鱼吃。”
他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鲶鱼刺多,我不在,不要大口大口吃,知道吗?”
毕竟连夏竹也做不到那般细致把软刺都一根根挑出来。
姜云婵心里五味杂陈,也站了起来,似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最终还是道了一句,“你万事小心!”
谢砚一愣,展颜,俯身吻她眉心,“好,等我回来,带你和孩儿风风光光回京!”
再不能耽搁,谢砚换了银色铠甲,打马往村口去。
铺满红霞的天际线,尘土飞扬。
他逐光而去,却消匿在无尽黑夜之中…………………
姜云婵站在廊下,若有所思望了会儿。
夏竹给她披了件披风,“原来世子已经知道姑娘的枣泥糕是给顾公子做的了?”
“他约莫早就在监视我们,才连细节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姜云婵摇了摇头,准备往屋里走。
“事情不是姑娘想的那样,其实......”夏竹顿住了脚步,有些为难道:“姑娘可还记得有一年,姑娘砸核桃把尾指砸骨折了?"
姜云婵讷讷点了点头,“后山的核桃皮厚,所以砸的时候失手了。”
“当时姑娘手上缠着纱布,世子瞧见,就找奴婢问话了。
奴婢不敢说姑娘是为顾郎君准备糕点才伤了手,故诓骗世子,说姑娘爱吃枣泥糕。
所以后来世子就令人特意从西北置办了剥皮儿核桃,还有关东的大枣,留给姑娘做糕点来着。”
其实说到底那些食材是世子对姑娘的一片心意,是怕她伤了手。
约摸后来世子才知道姑娘如此大费周章做的糕点是给顾淮舟的,心里难免不舒服。
姜云婵记得自从砸了手后,夏竹再从厨房取来的食材的确好了许多。
她做出来的枣泥糕也越来越精致,她和顾淮舟便是在这送糕点的一来一回中,表了心意。
姜云婵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这些食物的来历,“你从前为何不说?”
“世子不是送过姑娘几次东西,姑娘不肯收吗?所以世子让奴婢不必说......”夏竹越说声音越小,默默低下了头。
姜云婵一时无言,“罢了,回去睡会儿。”
突然觉得,脑仁疼。
生疼!
这一夜,姜云婵并未好眠。
许是寝房里没有装饰吧,显得空落落的。
夜晚的房间里,只听得她自己的呼吸,起起伏伏,没有回声。
屋外,风雨敲打着门窗。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自这日起,明月村断断续续下了近两个月的雨。
听说村外更是电闪雷鸣,天崩地裂,时不时有受灾的难民涌进村落。
一会儿有人说虎贲营所向披靡,斩杀了叛军数千。
一会儿又有人说叛军天命所归,虎贲营垂死挣扎。
外面的战事一天三变,波云诡谲。
倒是小渔村因为有玉麟军守着,反倒成了一方世外桃源。
捕鱼纺织,婚娶丧假一切照旧。
姜云婵也按部就班地过着,一转眼腹中胎儿已近五个月,隆起的腹部已遮不住了。
她身子懒懒的,时常默不作声独自待在小院里。
幸而鱼鱼一家极热情,鱼鱼的娘刘氏不仅日日来送鱼,也陪着姜云婵在窗边的罗汉榻上坐坐,绣绣花、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