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悬崖上火焰澎湃,火光溅。
巨大的热浪冲击着姜云婵,随即眼前一片漆黑。
于层层叠叠的烟雾中,她看到火球坠落在谢上。
天崩地裂,碎石飞溅。
他的子火焚烧。
在火光中,他怀着最后的期待问她,“皎皎曾对我过一丝一毫恻隐之心?"
“谢砚!”
姜云婵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鼻间清雅的桃花香缭绕,耳边清脆的鸟鸣声声。
她僵硬地侧过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寝房里。
晨曦透过窗棂照进来,晃得美云眼睛生疼,“这是哪"
“瞿昙寺后的桃花院。”
夏竹走过来放下纱帘,给姜云后添了个靠枕,“姑娘的脚伤觉好了么?”
“谢砚………………”姜云婵张了张嘴,“山上的火已经灭了吧?"
“此番多亏龙王显灵了!姑娘不知道,红樱谷整个都烧没了,幸而突降大雨,把火势扑灭了,扶苍找到姑娘和世子。”夏竹双手合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姜云婵心里乱糟糟的,有话想问,又觉得自己不该问。
她索性起想要出门透透气。
走到窗边时,透过窗户缝恰瞥见对面房间的窗户下,谢砚正赤着上坐在罗汉榻上。
后背伤痕遍布,有树枝刮擦的伤痕,也有烈火灼伤的痕迹。
健硕的后背上血淋淋的,没有一块好肉。
“都这样了,竟还不死?”对面房中,陆池抱臂观赏着浑是伤的人。
他和扶苍找到谢砚时,谢砚奄奄一息?压在石板底下,一棵老松树离他只在一臂之隔的距离,还噼里啪啦燃烧着。
但凡松树再歪一点点,亦或是没有突然下雨,谢砚此时早葬火海了。
“也是命大!”陆池慨。
谢砚不疾不徐清洗着手臂上血迹,“许我真是天命所归吧。”
“我看是臭不要脸!”陆池嗤了一声,遗憾地叹了口气,“按原”的计划,李宪德现在已经在我们手上了,再顺势挑起民愤,再卖卖惨,后面的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吗?这下好了,李宪德跑了,百姓散了,这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急什么?李宪德失了民心,掀了他不过是早晚的事。”
谢砚反倒不急。
陆池颇有恨铁不成钢,丢了件干爽的氅衣到他头上,“得了吧承认吧,谢砚就是聪明一世,关键时刻为那娇娇失去理智罢了!”
听得姜云婵的名字,谢砚余光下识透过窗户缝往对面房间看了眼。
对面房里,一双湿漉漉的眸也正透过窗户缝窥他。
两人目光相接,姑娘吓了跳,连忙关上了窗户。
然姑娘脸颊微红,落荒而逃的娇憨模样,一分不差落在谢砚眼底。
谢砚忍俊不禁,遥遥望着窗纸上慌乱的剪影,“就算为了她又如何?”
他少时迈出慈心庵的那一刻,从来想的都是执她之手,问鼎巅峰。
若她没了,一切也就没有义了。
所以为她弃了最好的机会,谢砚也没什么好悔的………………
另一边,姜云婵仰靠在窗框上,舒了口气。
混乱的脑海里,一时闪现谢砚舍命相救的场景,一时又浮现薛三娘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两股画面撕扯着她,她无从面对。
夏竹捂住姜云婵冰冷的手,哈了口热气:“姑娘怎么了?”
“我……………”姜云婵怅然摇了摇头,“我有机会杀谢砚的,是我没做……………”
时在火场中,谢压在石板下不得弹。
姜云婵只要再补一刀,就以为薛三娘报仇了。
她咖时火势冲昏了头脑,根没往那方面想。
她只顾得想法子救谢砚。
她对得起泉下的薛三娘吗?
夏竹瞧姑娘痛苦的神情,拥住单薄她的肩,抚了抚她的后背,“世子毕竟救了姑娘,姑娘难以下手也是人之常情。莫要胡思乱想,仔细伤了子。”
姜云婵趴在夏竹肩头,心头仿佛有一道慢火反复相煎,不得呼吸…………………
过了会院子里响起护卫的声音,“禀报世子,李清瑶的女找到了!”
“思思!”
姜云婵听得这个消息,眸中有了许亮色,一瘸一拐冲出了房间。
那个胖嘟嘟的女孩正闭眼躺在桃花树下。
稚嫩的脸血肉模糊,插满了树枝、碎石,襦裙几乎树枝划成了烂布条。
以想见,她跌落悬崖时,曾经受过多少荆棘的磋磨。
“我们在山崖底下的树枝上找到的这孩子,孩子右腿藤蔓绞断了,眼睛也戳瞎了。”护卫对房檐下的谢砚声禀报道。
姜云婵发现思思的右膝盖以下空无一物,只剩腐烂的皮肉耷拉着。
该多疼啊!
若非这孩子昨日挺而出,推下悬崖的就是姜云婵了。
姜云婵百咬集,默默走近思思。
“是娘亲吗?”思思听到了脚步声,艰涩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娘亲,周围好黑,思思怕,娘亲抱抱。
她的脖颈树枝穿透,一边哽咽,一边流血。
气息越来越孱弱,俨然快要离开人世了。
在场众人瞧着这具残破的体,皆噤了声。
姜云婵心底酸楚不已,上前抱起思思,“娘亲在呢!娘亲会一直守着思思的!”
这姑娘的命太苦了,姜云婵想她走得时候能开心。
她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哼起姑苏调。
树下,落英缤纷。
粉色的花瓣落在姜云婵肩头、发间,暖阳在她上镀了一层柔软的光华。
温柔细腻的声线穿透进谢砚耳朵里,他看着她的背影,眸中起了微微涟漪。
仿佛看到了八个月后,她轻哄他们孩痴的模样。
谢砚亦悄声上前,为两人挡住了穿堂而过的冷风。
思思许是受到了温暖,猫一样在姜云婵怀里蹭了蹭,眼角流出一血泪:“是不是思思不乖,爹爹娘亲不喜欢我?"
思思刚两岁时,娘亲为了救爹爹,便下她去了匈奴。
她成了孤日日守在红樱谷盼着爹爹娘亲来看她。
伙伴们都说她是爹娘的拖油瓶,爹娘不要她了。
她会做饭、会洗衣,她什么都会,根不会拖爹娘的后腿呀。
她想只要她乖一点,更乖一点,爹爹娘亲总会喜欢她的。
如是,爹爹还是把她扔掉了。
“思思要怎么做,爹爹娘亲喜欢思思?”
姜云婵不想在孩子弥留之际,告诉孩子残酷的真相,她艰涩地扯出一抹笑,“孩子是娘上掉下的一块肉,娘怎会不喜欢还有爹爹,他只是面冷嘴硬,他心里很爱呢!”
“娘亲说的是真的?”思思血泪斑驳的脸上满是狐疑。
“然了!不信问爹爹!”姜云婵转头寻觅,堪堪看到谢砚正站在两人后,一瞬不瞬盯着她。
姜云婵杏眼一转,给谢砚使了个眼色。
谢砚并没兴趣给别人嗲,立在原地,拳头抵着唇轻咳了咳。
姜云婵目光随即绕过他,转而定格在了陆上。
谢砚赶紧上前,蹲到了思思边,窘迫地清了清嗓子,“是,爹爹然爱自己痴。”
“和和娘亲一样爱。”他味不明瞥着姜云婵,补充了一句。
姜云婵垂眸,只没听出他话中有话。
而思思听得那沉磁的声音,脸上有了笑。
“思思、思思也是有爹娘疼爱的孩子了。”她皮肉翻飞的手摸索着拉住了姜云和谢砚的手,将三个人的手交叠在一处,“我们一家三口,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谢砚的大学正覆在姜云婵柔软的手上。
细腻香软的触?渗透进谢砚的掌心,他指尖微蜷,悄然握住了姜云婵的手,“好!只要娘亲愿怎么都好。”
一束深邃缱绻的光笼罩在姜云上。
姜云婵却如何也说不出一个“愿”默默抽开了手。
谢砚的热情悬了空。
与此同时,思思的手也轰然坠落。
各自分崩离析。
“思思!”姜云婵搂紧了孩子,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
来不及了,思思的体温渐渐丧失,了无声息。
扶苍瞧姜云上染满思思的血,心想着孕妇沾染了死人血,到底晦气,上前劝道:“二奶奶,把孩子放下吧,属下找人替她敛尸。”
许是姜云婵也怀着孕,受到一个幼的生命在她怀里凋零,她心头漏了一阵风,空落落的。
“我给孩子敛尸,吗?”姜云婵想送思思最后一程。
扶苍难为地望谢砚。
谢砚还凝着自己落空的手,须臾,轻碾了碾指腹,“听二奶奶的吧。
“多谢。”姜云婵对着谢砚恭敬颔首,便令夏竹取了清水,亲手帮孩子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