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喘口气, 只想痛痛快快喘口气。
姜云婵在黑夜里横冲直撞,撞了石柱,撞了墙壁,撞了摊贩的小车。
她撞得遍体鳞伤。
可夜太深太长了,根本看不清前路。
小巷的青石板上染了露气,十分湿滑。
姜云婵没有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
在下坡路口,脚底一滑,滚出去了好远,腿撞在墙角上。
剧痛涌进头颅,姜云婵却不敢停, 艰难地撑着手臂想要起身。
可惜,力气用光了,她在黑暗之中挣扎无果,瘫坐在地,无助地环望四周。
没有人帮她,反而那个青色?衫的公子从暗夜中踱步走出,步伐闲适。
路人与谢砚擦肩而过,指了指墙角的姜云婵,“谢大人,你家夫人在那边!”
“多谢!”谢砚拱手以礼,笑着朝姜云婵走来。
这座城池里,连不相干的路人都向着谢砚。
姜云婵就算拼尽全力逃脱,谢砚也可不费吹灰之力把她重新拉回身边。
姜云婵快要窒息了,将头埋在臂弯里,呜呜咽咽忍着泪。
一只大学抓住了她的脚腕。
姜云婵一个激灵,忙缩回脚。
谢砚已蹲在了她身边,褪了她的鞋袜,指腹摩挲着脚腕上的摔伤,“为什么不听话,非要自讨苦吃?”
“我听了你的,你做了什么?”姜云婵抬头,泪眼婆娑瞪着他,一张清瘦的小脸上水痕斑驳。
是他叫她吻的,也是他让她丢尽了颜面!
她听不听他的话,他都要折辱她!
谢砚抿了抿唇,捧着她的脸,帮她擦拭泪痕,“好了,不哭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也是没有办法。
姜云婵的心那么硬,只能放下顾淮舟一人。
谢砚必须得把她的心彻底打碎,才能把顾淮舟从她心里彻底清除。
断了她的念想,他们才有将来。
“都过去了,外面冷,哥哥背你回去好吗?”谢砚语调温柔了许多。
姜云婵撇开头,不想跟他说话。
谢砚强行将她背起,往南山寺去,各自无言。
静谧的夜里,只有顾府的喜乐声尚且热闹。
宾客叫嚷着,“新郎官儿亲新娘子咯!”
“新郎官儿入洞房咯!”
良辰美景在姜云婵的身后,她的眼前却暗无天日。
她被谢砚带进了漫漫黑夜中,被一点点蚕食,身心俱疲。
最后,她晕厥在了谢砚后背上,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久。
再睁开眼时,她躺在一间金碧辉煌的房屋中,此间雕梁画栋,工艺奇巧。
房间里摆着金丝楠木的家具,窗台上的博山炉中两缕青烟升腾交织,泛着淡淡的檀香味。
眼前的一切十分陌生,姜云婵赶紧坐了起来。
谢砚也刚好推门进来,“醒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姜云婵无话,又重新躺下,背对着他。
“大夫说了,你忧思过度才会一连昏迷三日,莫要再伤怀了。”
谢砚坐到榻边,将她一把捞进了怀里,“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跟哥哥说。”
姜云婵没力气,由着他抱在怀里,懒懒靠着他手臂。
谢砚启唇,亦不知再说什么,打开床头上的锦盒,“这些都是请姑苏工匠新打的镯子,你看看可有喜欢?”
锦盒里放着十只镯子,白玉玛瑙赤金宝石应有尽有,做工也巧,比宫中之物也不遑多让。
华光刺得姜云婵的眼睛生疼,她张了张嘴,想说“不必”,却见谢的手指在她腕上的镯痕处摩挲。
他还在介意姜云婵之前一直戴着顾淮舟的定情物。
姜云婵实在没什么心力与他掰扯了,随便取了一只羊脂玉镯戴上了。
谢砚眼里这才有了笑意,鼻尖温柔地轻蹭她的发丝,“我已把雕玉的工匠送回侯府了,若是喜欢,再让他做一套羊脂玉的头面,可好?”
“不必麻烦。”
姜云婵并不想从头到脚都是他的气息,她从他身上下来,迈着虚软的步伐,去窗边透气去了。
推开窗扇,姜云婵才发现他们在画舫上,正走水路往北去,如此倒比陆路轻松些。
正值傍晚,江两边人头攒动,不少百姓跪在沿岸朝大船磕头。
“多谢谢大人为民除害!”
“谢大人保重身体!”
沿途的感激声不绝于耳。
谢砚的名声已经沿江传遍了整个江南,成了百姓心中的英雄。
姜云婵嗤笑一声,恍然大悟:“这就是世子装被炸伤的原因?”
“施一份恩,要叫旁人记着百倍的好。”谢砚倒不吝赐教,从身后揽住了姜云婵的腰,“皎皎以后治家也是一样的道理。
姜云婵没想过给他治家,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谢砚眸色暗淡了片刻,关上了窗,“好了,不必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你的伤好些了么?”
姜云婵点了点头。
谢砚知她敷衍,索性把她抱坐在窗台上,褪去她的鞋袜,发现脚腕已经起血痂了。
“那里呢?好了么?”谢砚往她腿根看了眼。
姜云婵慌忙并拢双膝,眼神飘忽,“好了!都好了!”
谢砚半句也不信她,将她的衣裙推到了腰间,分开她的双膝。
姜云婵拼尽全力并着,连连摇头,“好了,真的好了!”
谢砚瞧她缩着脖子、手足无措的窘态,不禁失笑,“皎皎什么样子我能不知?当真能轻易纳得下......”
“你别说话!"
“是正经话。”谢砚面色肃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伤藏着不治,会落下病根的,伤了根基怎么办?"
若真落下什么病,姜云婵以后更难逃脱了。
反正该发生的不该发生,都发生了。
再要强下去,伤的也只有自己,姜云婵泄了口气,也卸了力。
谢砚蹲下身来,长指挑了些药膏细细涂抹在伤口上。
她皮儿生嫩,经不起一点磋磨,到现在还红肿着,有些地方破了皮。
天气尚且炎热,伤口大有化脓的迹象。
谢砚眸光软下来,俯身贴近,轻吹了下她的伤口,“若旁的地方还有伤,也要说,总归得想办法送药进去。”
低磁的声音喷洒在姜云婵的肌肤上。
姜云婵身子莫名一阵痉挛,瑟然开口,“没有旁的伤了~”
她的语调不稳,带着泣音。
谢砚动作微顿,抬起头来,正见她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眼中沁着泪花。
谢砚又轻轻吹了口气。
姜云婵连忙要从窗台上跳下来,“真的没有伤了!过两日就能好,我没骗你。”
“在这儿?”谢砚不许她动,长指微蜷拨了拨。
姜云婵呼吸骤停,想要说些什么,可喘得厉害,浑身肌肉发紧。
谢砚了然,吐息离她更近了些。
灼热软绵的气息渗进肌肤,时急时徐。
姜云婵只觉不能自控,身体随船儿摇曳,浪潮翻涌。
画舫外,百姓们还在齐声呼喊,“谢大人高风亮节!谢大人公正廉明!”
如斯庄严。
屋子里,那张如玉清冷的脸却饶有兴致观赏着她,指间行止不端。
身后的声音,眼前画面,和血液中一簇簇的热流侵袭姜云婵。
姜云婵莫名眼前一黑,浑身战栗不已,忘了自己
方才才醒过来,这会儿又损了精气,姜云婵再度疲累地歪歪倒倒。
谢砚赶紧起身,环住了她。
等余韵过去,他贴在她耳边,声音低哑,“皎皎喜欢?”
极具磁性的声音打得姜云婵又一阵寒颤,把头埋进了他胸口,簌簌落泪。
谢砚许久未见过她情绪起伏的模样了,只要她不像块木头一样无悲无喜,便很好。
他紧拥住她,下巴厮磨着她的发丝,“回京后,我们重新办大婚吧?”
船舱里,无人回应。
“那你,好生再想想......”
船又行了两日,一行人抵达京城。
谢砚一回来,便将楼兰舞姬失踪的事禀明了太子。
顾淮舟与姜云婵退婚,和娃娃亲的叶家姑娘成婚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
姜云婵重新做回了定阳侯府的表姑娘。
京中波云诡谲,并没有在意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何去何从。
此后,姜云婵总不言不语不回应,谢砚怕再生事,便将她锁在慈心庵的禅房里,不准离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