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本欲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可叶清儿用药毒哑了她,把她暂时留在梅村,防止顾淮舟起疑。
她也只能忍辱负重,留在梅村,等顾淮舟回来。
可惜,她好不容易等到顾淮舟,顾淮舟却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她又急又气,只能自己跑出来想办法,可她一个哑女几次试图冲进大会山,被马匪们发现不说,险些打死。
夏竹才落得流落街头,惊闻谢砚来扬州剿匪,她才冒死拦住马车。
夏竹一边咿咿呀呀,一边手忙脚乱地比划。
陆池看的满脸疑惑,望向谢砚。
谢砚默了须臾,“她约摸是想说:姑娘失踪十日了,很可能已经被卖了。”
陆池一噎。
姑娘落进马匪窝,那就是兔子掉进饿狼群,不敢想象这十日姜云婵会经受怎样的折磨。
若是被卖去了东陵,那就真的鞭长莫及了。
陆池担忧地望向谢砚。
上首,谢砚长睫低垂,凝神思忖了片刻,“让扬州知府传信给马匪,就说我明日要上山见他们的首领。”
“马匪警觉得很,只怕不会允你去山寨。”
“你去办就是了!”谢砚指尖轻敲了下桌面,叩击声铿锵。
陆池也不知道他何以笃定马匪会迎他入老巢,“可是就算你能孤身进山寨,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不也是任人宰割吗?要不要等几日,找几个高手陪护?”
谢砚转头望夏竹,“顾府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
夏竹比了个“三”。
也就是,三日后。
“不等了!”谢砚道。
顾淮舟大婚是喜事,他自该把妹妹接回来,一起出席才算圆满……………
翌日一早,这些神出鬼没的马匪竟真的同意谢砚入山寨了。
早知道马匪盘踞大会山数年,知府威逼利诱过多次,莫说许外人进山寨了。
就是马匪首领的模样,当地官员也没有见过。
他们对谢砚倒真是出乎意料,格外客气。
当日更是驾马车在大会山路口相迎。
谢砚只带了两个护卫,被蒙上眼睛,坐马车穿山而过。
山谷迷障横行,机关无数,辨不清方向。
行了一个时辰,谢砚被请下马车,带进了山寨大堂中。
摘下蒙眼的黑纱,大堂四周正围坐着十来个凶神恶煞的马匪,各个面带刀疤,身强体壮。
与寻常马匪不同,他们着铠甲,配钢刀,满眼不屑地望着中央的谢砚。
“哟!这就是咱们北盛未来的首辅大人呐!看上去跟个弱鸡崽子似的,也不知道挨不挨得住老子一脚!”
“谢大人当然受得住!当年,他在京城四处攀附权贵时,吃的心窝子脚还少吗?”
“挨了踹还要跪着给人舔鞋面呢!他啊,就好这一口!”
大堂里响起肆无忌惮的笑声。
谢砚身后的护卫立刻抽刀。
马匪们也站了起来,刀尖相向,“怎么?我说得不对?还是触到谢大人的痛处了?”
“一介臭书生,在老子们面前摆什么架子?”马匪朝谢砚啐了一口。
谢砚负在身后的指骨微扣,骨节泛白,须臾压了下手,示意护卫退下,只遥遥与主座的首领对视,“这就是当家的待客之道?”
“小子们在山里野惯了,谢大人莫怪。”
上首,年近五旬的大当家,抚着花白长髯,端坐于太师椅上,不动如山,“敢问谢大人大驾光临,有何事啊?"
“我家夫人调皮,在大会山走丢了,烦请奉还。”谢砚折腰行了个礼。
大当家似没听见,夹了块酒桌上的狗肉,慢悠悠咀嚼着,“你说这朝廷养的狗就是不一样哈!公的骨头软,母的滋味浓。”
“听说公的为了讨母的欢心,还会摇尾乞怜呢!”马匪吹着口哨,“不如谢大人也教教我们如何玩这小母狗?”
谢砚沉眸,于嘲笑声中踱步走向大当家。
马匪讲究论资排辈,上座就连几位管事也不敢轻易靠近,谢砚却当着诸人的面堂而皇之步步逼近。
众匪自然不肯,抽刀抵在了谢砚脖颈上。
谢砚淡扫了一眼,未做停留,拾级而上。
更多的钢刀出鞘,抵住了谢砚的前胸后背。
大堂中冷兵器的颤音回荡。
只肖一声令下,谢砚即刻百刃穿心。
然,大当家巍然不动坐着,犹如旁观者不语。
谢砚脸上亦看不到任何情绪起伏,闲庭信步,一直走到了大当家的酒桌前。
他睥睨着大当家,忽而伸出手。
“谢砚,休得无礼!”马匪们不知他意欲何为,持着刀却不敢轻易下手,且进且退。
反倒是谢砚格外镇定,不疾不徐倒了杯酒,举盏示意大当家,“原来邓伯父喜欢吃狗肉,早说,我多带些来就是了。侄儿思虑不周,先自罚一杯。”
说着,便掩袖满饮此杯。
众匪面面相觑,疑惑望向大当家。
大当家此时才终于起身,也斟了酒,朗然一笑,“没想到砚儿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我当陪一碗。”
大当家豪饮一碗,朝众人甩了个眼刀子,
两人相视一笑,饮下了一盏酒。
“砚儿可是老子的好侄儿,你们这些瞎了眼的,还不滚蛋!”
众人一惊,这才收刀纷纷退下。
大当家则拍了拍谢砚的肩膀,“砚儿出生的时候,我还在国公府抱过你呢!十多年不见,砚儿越发稳重了,应当不会跟这些蠢货一般见识吧?”
“伯父多虑了,这点儿小事何足挂齿?”谢砚叉手以礼,眼底笑意莫测,“侄儿也没想到伯父还活着,未早早来探望,伯父勿怪才是!”
谢砚这一路上看了不少大会山马匪的资料,从山寨布阵和用兵来看,与谢砚外祖的玉麟军十分相似。
谢砚便猜到大会山盘踞的马匪,正是玉麟军残部。
进了山寨后,看他们的旗帜、图腾,果不其然都沿用玉麟军旧制。
而这位首领正是外祖当年的左前锋邓辉。
当初国公府出事,玉麟军作鸟兽散,邓辉便带着一部分兵士盘踞于此。
这些人都身经百战,又沿用玉麟军的部署,扬州守军攻不破也属正常。
至于为什么他们专门掳书生的妻女,引得文人骚乱。谢砚猜测大约就是想诱谢砚来此,与他们谈判。
邓辉对谢必然别有目的,才会一进门就给谢砚了个下马威。
不过,谢砚不欲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纠缠过多,他今日来只为一件事:“不瞒伯父,我家夫人失踪多日,我忧心得紧,还请伯父帮忙找一找她。”
“砚儿还是个情种呢!”邓辉环望四周的属下,“你们见过吗?谁见过定阳侯府的夫人?”
“没没没!”
众人连连摆手。
邓辉耸了耸肩,“找人不易,得多花些时日。不过砚儿你别急,伯父我保证把夫人给你找回来!”
如果邓辉真心帮谢砚找人,起码得问一问谢砚要找的人姓谁名谁,长什么模样。
可邓辉什么都没问,显然他很清楚谢砚要的人是谁。
他必然已经扣押了姜云婵,等着跟谢砚谈条件才放人。
谢砚故作不知,感激道:“让伯父费心了。”
“哎!我们是可是一家人,谈什么谢?你的事我定当尽力!往后啊,我们的事也需要砚儿你多帮衬呢。”
邓辉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谢砚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砚儿难得来一趟扬州,正好与兄弟们多待几日,也跟兄弟们说说京都的奇人异事,好让这些土包子们涨涨见识!”
上首的位置可是山寨首领坐的。
邓辉让谢砚与他同坐,意思可想而知,邓辉是想拉谢砚上贼船。
从此,马匪在江南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得算上他谢砚一份。
那么谢这位将来的内阁大臣,自然而然成了他们的保护伞。
好算计!
“伯父真是周到,侄儿不敢不从。”“谢砚恭敬颔首,从容坐到了邓辉左侧,
邓辉大喜,拍了拍手,“来人,把我给二当家准备的大礼送进来!”
匪众一听这口风,齐齐跪地,“恭贺二当家!恭贺二当家!”
贺声芸芸。
马匪们抬着两箱金锭子放在了谢砚面前。
“我们山寨在外做点儿小生意,赚了些银两,你是二当家该当算你一份。”
邓辉又拍了拍手。
紧接着,一马匪手持皮鞭领着八个姑娘鱼贯而入,排排站在大堂中。
谢砚于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姜云婵。
她比离开京时,更瘦了。
未着褙子,只穿着一件染了泥泞的齐胸襦裙。
裸露在外的肩膀上漫出紫色淤青,隐有牙印,瑟瑟垂着头。
谢砚指骨微扣着酒杯,眸色暗沉。
那道阴郁的光笼罩在姜云婵身上,如此熟悉。
姜云婵顿时毛孔大开,望向上首,正与谢砚目光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