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谢砚被马匪们簇拥着坐在首领之位,看到他身旁放着卖女人换来的金银。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她的确猜得没错,谢砚果然是马匪的头儿。
一切屈辱,都是他故意赋予她的!
她鼻头一酸,心中愤懑汹涌。
十步之遥,谢砚心中何尝不愤她给他下蛊?
可此时此刻,看着这样狼狈的她,心头另一种情绪占了上风。
他百感交集,但总归得先将人带出大会山再算账。
谢砚长睫轻颤,隐下眼底情绪,笑问:“伯父这是何意?”
“砚儿难得来一趟扬州,金子、女人伯父有的,自然要倾囊相赠。’
邓辉也不瞒他,指着下首一众女子,“这些原本都是要卖去东陵的货,我想着砚儿你年纪也不小了,理应早些为国公爷绵延香火。
不如选几个喜欢的姑娘,让她们多承些雨露,说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国公爷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闭眼了不是吗?”
“伯父想我多选几个?”
“当然!砚儿身居高位,身边只有一个女人伺候不合适吧!”邓辉神色饶有兴味。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谢砚必须收他的银子,收他送的女人,邓辉才会把姜云婵还给他。
可谢砚收了赃银,那么就证据确凿跟马匪有联系了。
收了他的女人,谢砚身边又会多几个邓辉的眼线。
邓辉的每个举动都是绑在谢砚腕上的一根绳,他要与谢砚共沉浮!
似是许久没有被人这样威胁过了。
谢砚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刺痛感,真让人作呕!
他深深吐纳,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一分:“伯父的盛情难却,我怎能推辞?”
“好!我就喜欢干脆的人!”邓辉指着面前的女人,“你瞧瞧哪个好?我今晚特备了鹿血酒,要她们今日便留了种,为国公爷延续血脉!"
邓辉还要逼谢砚留种。
留了他的种,自然将来胁迫他的筹码就又多一层。
邓辉想必早就在盘算谢砚了,只差一步好棋,便可请谢砚入瓮。
而叶清儿与马匪勾结,掳走姜云婵,就这么误打误撞把这颗棋子送到了邓辉手上。
谢砚想要摆脱邓辉的摆布,就只能弃子。
他能弃吗?
谢砚的目光掠过姜云婵,神色复杂滞了须臾。
而后稍稍偏移,盯住了姜云婵身边的姑娘,“她就不错!”
留了种的女子就会被马匪控制在山寨。
他自然不能选姜云婵。
邓辉根本不在意他选谁,只要乖乖配合就行,于是附和道:“砚儿的眼光果然不错,这姑娘叫芸儿,是嫁人那夜被劫上山的,生得很,也听话得很,今晚保管让你意犹未尽!”
“二当家一表人才,可是旁人想也想不到的福分,还不快来!”邓辉对芸儿甩了个眼刀子。
一声怒喝。
连堂下姜云婵也不由娇躯一颤。
芸儿吓得险些摔倒,姜云婵扶了她一把,却见那姑娘眼神疯癫又惶恐,不停地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话虽如此,她还是乖巧地垂着头,坐在了谢砚身边。
姑娘们都知道若是不听话,下场只会更惨。
在权贵面前,他们只能低头服从。
姜云婵不可思议望着上首的谢砚。
他一袭青色?衫端坐着,面色清冷如玉,依旧一副不染尘埃的高洁公子模样。
可他并不拒芸儿倚靠在他身边,素手递来的鹿血酒。
他就着芸儿的手,将酒一饮而尽,脸颊泛起潮红,“伯父的助兴酒当真是好东西!”
“二当家喜欢,那大伙就陪着二当家多饮些!”
大堂中,马匪们纷纷上前敬酒,奸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渐渐地,屋内气温越来越燥。
马匪们欲念上头,冲进大堂里抓姑娘。
姑娘们犹如羊入虎口,纷纷逃散。
屋子里,?声、求救声声声入耳。
姜云婵惶恐地缩在墙角,看着端坐云台上的人无动于衷,甚至助纣为虐。
她发现她认识的谢砚从来只是冰山一角…………………
但因众匪都知道姜云婵是谢的人,无人为难她,她被马匪绑着手脚,先牵回了暗房里。
她僵硬地一边挪动步伐,一边环望四周。
夜幕已临,周围四座大山将山寨团团环绕,是一座逃不出去的囚笼,是一座比东京城更阴森的牢笼。
所有进到此处的姑娘,插翅难逃,等待她们的只有日复一日的磋磨。
风声呼啸,也吹不散姜云婵脑海中的画面。
她被人重新推进了暗房里,跌坐在地。
这间暗房因为少了七个人,而显得格外空旷,冷森森的。
姜云婵双手环臂坐着,也抓不住一丝暖意。
“芸儿呢?”姜云婵对面的姑娘怯生生问道。
这姑娘叫柳儿,正是早上因为逃跑,而被马匪羞辱的女子。
她身上有伤才逃过一劫。
姜云婵恍惚摇了摇头,“她们在大堂,她在陪谢砚饮酒。”
“鹿血酒?”柳儿瞳孔骤缩,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了。
她能预知芸儿会发生什么,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芸儿小时候被烧坏了脑袋,本就傻里傻气的,幸而后来遇到了疼她的郎君。半月前才欢欢喜喜地嫁人,却被掳上山了。
昨日我偷偷逃跑,想着带上她,这小傻子还说:夫君不让她到处乱跑,她要乖乖在原地等夫君呢。
我本还想着她傻人有傻福,没想到终究是逃不过一劫………………”
柳儿悲怆地叹着。
姜云婵也无力地靠在窗前,痴痴望着大堂的方向。
可惜没有奇迹,大堂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呼救声直到翌日清晨才停。
一切归于平静,可却永远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晨光微熹时,门被开。
姑娘们陆陆续续回来了,芸儿是最后被送回来的。
她外衫松松垮垮耷拉在身上,快要遮不住春光,手臂、腿上隐见淤青。
柳儿忙上前扶住芸儿,帮她清理身上的,又帮她系好衣服,“芸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我很好啊!”芸儿抱膝坐着,眉眼弯弯,红肿的嘴巴嘟哝着,“我还见到夫君了呢!夫君还抱了我,亲了我,还对我………………唔!”
柳儿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苦涩地笑了笑,“好了,和夫君的事不可以对外人说哦!”
“我知道了!夫君也让我不要乱说话!”芸儿澄澈的眼睛转了转。
屋子里静默无声,没有人忍心告诉芸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在此时,门再度被打开。
一道强光刺进来,颀长的身影逆光站着,遮住了姜云的视线。
屋子里所有的姑娘都下意识往墙角缩了缩,姜云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抱膝缩成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高大的声音还是朝她而来,冷郁的眼神笼罩住了姜云婵,滞了须臾。
谢砚想过她跟着顾淮舟会受穷受饿,但从没想到淮舟会让她沦落到这般田地。
她住在如同狗窝一样的地方,被铁链拴着脖子,伤痕累累,像只受了伤的兔子瑟瑟防备着周围。
她便是小时候在侯府受尽冷眼,又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谢砚暗叹了口气,蹲下身,将她凌乱的发丝一点点捋到耳后,帮她拭去颊边脏污,“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外面很危险?”
姜云婵警觉地盯着他。
只见他衣领上还沾染了芸儿的口脂,发髻衣衫也不齐整。
他刚欺负完旁人,倒在这里好为人师起来了。
不虚伪吗?
“最危险的,不就你吗?”
“还不服?”谢砚与她那双倔强的眼对视,不屑地笑了:“你是非要沦落到像她们一样,才肯罢休吗?苦吃的还不够,是吗?还是说你像跟这小傻子一样尝尝………………
啪!
姜云婵手比脑子快,一巴掌打在了谢砚脸上。
空气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的姑娘,加之随谢砚而来的马匪齐齐寻声望来,目光皆恐惧不已。
而受了伤的芸儿还在望着谢砚的背影傻傻地笑,满眼的憧憬。
“你别说了!”姜云婵不忍再看那姑娘,更不忍看谢那张伪善的脸。
他为了让她吃点苦头,到底要毁了多少人?
“你真的,很恶心!”
姜云婵眼中的厌恶溢于言表,毫不掩饰。
谢砚摸了摸尚且火辣辣的脸颊,轻碾指腹。
这就是他千里迢迢卑躬屈膝来救她的福报。
她嫌他恶心。
所以她才要逃,所以她才要下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于她不过是一只恨不能一脚踩死的蛆虫吗?
“恶心?”谢砚虎口钳住了她的下巴,倾身贴在她耳边道:“既抓住你了,便是恶心,你也得都受着!这就是妹妹的命啊......"
他的手犹如铁钳再一次禁锢着她。
她被迫扬起脖颈,窒息无力。
模糊的视线中,谢砚抽出钥匙解开了她脖颈上的锁,抱着她离开了暗房。
阳光刺眼,姜云婵适应了许久才勉强睁开眼。
谢砚已经抱着她走出了山寨,往马车上去。
“砚儿这么快就要走吗?”马匪粗犷的声音传来。
姜云婵下意识蜷缩,躲藏起来。
邓辉却已走近,饶有兴味扫了眼谢砚怀里的姑娘,笑道:“不把芸儿也一起带走吗?她很喜欢你,昨夜一直喊你夫君呢!”
“不必了!让她留在山寨,有伯父照料我很放心。”谢砚颔首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