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将永远成为李妍月的囚徒,而姜云婵就是把枷锁递给李妍月的人。
姜云婵手心直冒冷汗,攥着衣袖满是褶子。
“这就舍不得了?本宫还有第二件事要你做呢......”李妍月红唇微扬,俯身与姜云婵耳语了几句。
轻柔的声音吹进姜云耳道里,似寒风凛凛,将姜云婵冻在了原地。
她面上几无血色,愣在原地良久,“长公主你要把谢....请公主三思!这件事若是做下了,谢砚定饶不过你我!他会把我们撕碎!不行的,真的不行………………”
“等他反应过来,木已成舟,他骑虎难下!而你已经和你的淮郎在千里之外举案齐眉了,你怕什么?”李妍月眼中溢出癫狂之色,轻拍了拍姜云的肩,“好好考虑考虑,本宫耐心有限。”
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姜云婵肩头,她不堪重负,险些摔倒。
就在此时,宜春台周围突然响起惊呼声,“杀人了!马匪在凤春湖畔杀了人了!”
人群里炸开了锅,百姓们丢了花灯,纷纷往山下逃窜。
那些祈愿平安顺遂的花灯被踩成了碎片,任来来回回的脚步践踏。
火光点燃了宜春台的楼阁,熊熊火焰从山顶蔓延开来。
姜云婵被人浪往山下推,与李妍月冲散了。
“怎么回事?”姜云婵抓着一旁逃窜的姑娘。
那姑娘花容失色,哽咽不已,“听说马匪进城把薛太师的孙儿薛志、李老尚书的儿子,还有乾郡王都给杀了!”
“何止啊?尸体被马蹄踏成泥浆了!舌头被生生扯出来挂在树上呢!你们看看!溪水都红了!”
姜云婵一看,旁边的溪水颜色愈深。
这得把人的血放干了,才能染成这样骇人的模样。
马匪杀人的手段也太恶劣了些!
成百上千的百姓们受了惊吓,更加疯狂的推搡着嚎叫着。
身后是烈烈火焰,身前人潮涌动,许多人被推倒在地,越来越多的人受了伤。
满目血腥。
姜云婵本就瘦弱,一把被人推了出去,推向了染血的溪水。
一只大掌拉了她一把,姜云婵撞进坚实的胸口。
谢砚随即用宽袖挡住了她的视线,将她护在怀中一隅。
“别怕!”沉稳的声音落在姜云婵头顶。
她的周围安静了,再不见血光和火光,只闻得他身上雅致的檀香。
纵然有人推搡,谢砚巍然不动。
姜云婵的心绪才平复些,拉了拉谢砚的衣袖,“山上的火势快要蔓延过来了。”
“已经有人去救火了。”谢砚指腹刮去她鼻头的灰烬,“安心藏在哥哥身边就好,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兵马司副指挥穿过人群,对谢砚拱手礼,“大火已灭,多谢世子及时知会兵马司,才未造成太大的损失。”
“应该的。”谢砚躬身回礼,“百姓们受了惊吓,不止要疗伤,还得费心安抚情绪,尤其是孩童和妇孺。另外多调兵力,保护百姓,防止马匪杀个回马枪,引发二次动乱。一切有劳大人了!"
“世子为国为民,吾等才该感激不尽!”副指挥与谢砚寒暄几句,转身办事去了。
动乱因为谢砚和兵马司的到来,很快被遏止了。
姜云婵在旁全程看着月光下那张悲天悯人的脸,那么近,她也分不清哪个是真的他。
谢砚瞧她发呆,只当她受了惊吓,抚着她的后背,“这位副指挥使与陆池交好,不会把我们偷跑出府的事告诉旁人的。”
姜云婵心不在焉地点头,他做事从来百密无一疏,哪里需要姜云婵担心?
“走吧,回府吧。”姜云婵已经没什么兴致了。
谢砚却拉着她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从背后取出一盏莲花灯,“妹妹,这个好看吗?”
莲花灯在两人之间摇曳,散发着淡粉色的华光。
光晕柔软,照得谢砚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温柔了几分。
谢砚是逆着人潮来寻她的,衣衫、发髻都被推搡得不太齐整了,手背上还有几道指甲血痕,因是被百姓挠伤的。
但那盏花灯完好无损,连花瓣绽开的形态都栩栩如生,显然他将它一直护在怀里。
“不会再让任何人打碎妹妹的莲花灯了。”谢砚将花灯递给她。
姜云婵心头泛起一丝涟漪。
谢砚骗她欺她,又在某些时候护她疼她。
可李妍月让她做的两件事,会把谢砚彻底推入无底深渊。
她要做吗?
......
姜云婵心不在焉,僵硬地接过花灯。
“稍等。”谢砚却又突然握住她的手,拿帕子擦拭了下花瓣上的脏污,“好了。”
姜云婵瞳孔一缩。
她恍惚看到谢砚擦去的是一滴血渍,花灯上为什么会溅血?
还有那个死掉的薛志,刚刚不是还站在谢砚旁边买花灯吗?
那盏莲花灯莫名变得诡异了。
姜云婵提着它指尖发凉,可又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扯了扯唇,“我们回去吧。”
“好!”谢砚揽着她的肩膀,上了马车。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云婵嗅到了他身上檀香中的一缕血腥味。
亦或者是慈悲的檀香,本就是用来掩盖他内心深处的狠辣。
姜云婵默默坐到了马车右侧,掀开车帘,才将那窒息的气息散出去一些。
马车经过凤春湖。
湖边血肉横飞,几具尸体被马蹄踩得辨不清形貌了,家眷奴仆们围拢起来,哭天抢地。
姜云婵认识其中几个小厮,全都是谢晋狐朋狗友的奴仆。
那么死者的身份显而易见了,全是小时候踩她花灯,欺辱她和谢砚的人。
马匪怎么可能这么巧,刚好就杀了这几个人与谢砚结怨的人?
眼前的一切,更肯定了姜云婵的想法。
谢砚因为一盏花灯,虐死了这么多人,还假模假式去向兵马司报备。
虽说这个纨绔不无辜,可一定要用这样惨烈血腥的方式让人死吗?
若是有一天姜云婵也得罪了谢砚,会不会也死无全尸?
恰此时,树上挂着的五条长舌从姜云婵眼前掠过,还滴着血。
姜云婵一个寒噤,赶紧关上了窗户,默默往车门方向挪了挪,离谢砚更远些。
“妹妹,坐那么远作甚?”
谢砚坐在马车正中,分明闭目小憩,却又把姜云婵的一言一行都纳于眼底。
姜云婵后怕极了,扯了扯唇,“我想坐在旁边看沿路花灯。”
“过来,哥哥陪你看。”
“我这边看得清楚些,不必麻烦世子了。”
“我说,过来。”谢砚悠悠掀起眼眸。
矮几上袅袅升起的炉烟遮住了他的面容,只瞧得见上首的公子凌于尘世之上,仿佛受香火供奉的神明。
可谁知烟云之后,是阎罗,还是佛陀呢?
马车越跑越快,吹散了烟雾。
姜云婵看清他脸上不容置喙的神色,若再迟疑,姜云婵怕自己也被挂在树上。
她咽了口气,朝谢砚挪过去。
谢砚伸手抱住她,让她坐在他腿上,“莫要离我太远,会有危险,嗯?"
姜云婵怯怯点头。
谢砚瞧她神色惶恐,语气软了下来,“是哥哥不该凶你,以后要听话些。”
姜云婵低垂湿润的眼睫,还是点头。
谢砚这才满意,抬起她的下巴,轻吻了吻她的唇,似是安抚,“把昨日的话再讲一遍给哥哥听。”
姜云婵不明所以,但由于害怕,声音格外黏软,能拧出水一般,“云婵是子观哥哥一个人的。”
“好。”谢砚喉头滚了滚,扣住她的后脑勺。
他格外强势,不等姜云婵有所准备,撬开了她的唇齿,深吻入喉。
如风暴席卷着姜云婵,似要把人吞没。
姜云婵无力支撑,扶住他的肩膀,犹如溺水之人紧紧抱住浮木。
谢砚仿佛是故意抽干她的空气,看着她在他怀里痉挛、脱力,无所依傍,只有依靠他。
他拥紧她,如同绳索一圈圈捆缚着姜云婵,在她唇齿之间循循善诱:“外面魑魅魍魉太多,容易惑人心智。以后若非我允许,就不要再出门了,就待在闲云院陪哥哥,寸步不离,知道吗?”
这跟囚禁有什么区别?
在这一刻,姜云婵下定了决心:她必须逃,不惜一切代价地逃!
她若同情谢砚,谁来同情她?
姜云婵心里有了主张,面上顺从地点了点。
谢砚喜欢她乖顺,吻变得温柔但绵长,唇舌与她长长久久地缠绵着。
吮吻声回荡在逼仄的空间中,一路未曾停歇。
姜云婵着实无力,晕眩在了谢砚怀里。
他拥她入睡,指尖捻起她肩头一抹艳红的丹蔻碎末,若有所思地细细碾磨,将其碎作齑粉……………
谢砚也有些疲累,仰靠在马车上歇了会儿。
恍惚间,脑海里浮现出薛志那张让人生厌的脸。
半个时辰前,他拿到了莲花灯,本欲去找姜云婵,却被薛志和那几个厮混的兄弟拦在了凤春湖。
薛志掀翻了谢砚的帷帽,在看清谢砚的容貌后,不仅不收敛,反而誓要将那盏莲花灯踩碎。
如今的谢砚又怎会任由他们摆布,理都懒得理他们。
薛志等人瞧谢砚不屑地离开了,感觉受到了羞辱,开始口不择言:“谢砚啊谢砚,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特了不起?你有没有想过小时候,为什么自从你和你的小表妹一起去逛了花灯会,你娘的身体就越发差劲了?”
谢砚这才顿住脚步。
他娘的确是从花灯会后,病情加重的,不仅时时呕血,也常在夜里哭红了眼。
直到后来,眼睛者阳害了。
谢砚只当娘恨透侯府、思念外祖才伤了身,他从未想过娘的病情与花灯会有什么关系。
薛志一行人吹着口哨告诉他:“花灯会你带着你的小表妹逃跑了,我们多没面儿啊!那就只能找你娘出出气咯!”
“你别说你娘到底是国公府独女,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老子带去的打手看得眼馋极了!想来你娘也多年不受侯爷宠爱,独守空闺怪可惜的,小子们也算帮她解解渴!”
“你不知道吧?你不在你娘身边的时候,你娘时常和那几个小子们风流。你娘那般骚浪,说不定你也是她和外面的野男人厮混......呃!”
谢砚扼住了他的脖颈,没让薛志说出后半句话。
薛志急红了眼,一边扑腾手脚,一边嗤笑,“纵然你大权在握又如何,你又没有三头六臂时时防顾!一个不留神你娘就晚节不保,再一个不留神,你那小表妹将来也是一样的下场......”
谢砚骤然睁开眼,额头上渗出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