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绎果真说到做到, 周颂宜刚补完妆往外走,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自己的某人。
见周颂宜终于梳妆打扮完,他才拎起钥匙起身,何成济正在门口办公桌前打印文件,看见走出来的两人,他怔住,慌忙起身跟上前询问:“谢总,是需要出门吗?”
工作行程,他应该会接到通知;私人行程,他也应该提前询问谢行绎需不需要派司机接送。
周颂宜觉得有些丢人,她朝何成济挥挥手,抢先一步拒绝:“不用麻烦了,只是小事情。”
何成济又看向谢行经给出同样的答案后他才没有跟上:“好的谢总。”
其实让谢行绎送也是个愉快的选择,如果非要在叶柏衍和谢行绎之间选择一个,那周颂宜内心还是更偏向谢行绎。
每次和叶柏衍聊天亦或者吃饭,周颂宜都有些别扭,其实从重逢到现在,他并未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可正是因为这样的矛盾感,才让周颂宜觉得更加奇怪。
原先是她主动,现在好像完全调换了位置,叶柏衍好像变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她拉开车门扣上安全带,把地址发给了谢行绎。
元贝那栋楼不算偏僻,但也在另一个区,谢行绎开着导航把人准时送到,车子刚过拐角,他就看见了楼下站着的男人。
叶柏衍没有在室内,而是在马路对面,靠着车门等候。他黑色轿车停在树边,视线略过车牌,又对上驾驶座那道身影,叶柏衍勾唇冷笑,丝毫不觉得意外。
在周颂宜拒绝他决定邀请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谢行绎一定会陪她来。
盛夏骄阳炙烤着大地,路两边的,柏油马路冒着刺鼻的沥青味。周颂宜甫一下车就感受到一股热浪,从脚底灼到脸颊,她拿包挡在头顶试图挡住太阳。
刚要往对面走,驾驶座的车门就同时打开,长腿迈出,谢行绎撑伞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她身边,将黑色伞柄塞进了她手里。
恰逢绿灯,他才低头叮嘱几句,周颂宜就已经要撑着伞往前走。
遮挡物被人拿走,谢行绎抬头望向对面,视线与叶柏衍相撞,两人相顾无言,几秒后,又在同时落在过马路的那道身影上。
等周颂宜的身影同叶柏衍消失在门后,谢行绎才深吸一口气开车离开。
叶柏衍接过周颂宜手中的伞,替她收好放在门边,推开门,等周颂宜进屋他才跟着进入。
旁边还有设计师和施工队在盯装修,一楼是最后的项目,现在只需要装个大概,具体的情况会逐步推进改动。
为了顺应Dreamlace的十二花神,元贝这栋楼只有十三层,在一众酒店中不算太高,但规模也挺大,整个风格也很独特,入户处就是梨花木拱形门,古典华贵。
酒店取名弥花集,这是周颂宜的主意,原本她还准备了几个备选名,打算让元贝那边的团队投票决定,但刚提交第一个方案,那边就派人传来消息,说叶柏衍希望顺着她的意思就好。
所以最终,团队毫无意外地选择了这个她最心仪的名字。
叶柏衍带着周颂宜往楼上走,目前只有二层进展比较快,至少能看出户型:“一楼大厅会放在最后装修,具体的情况还要过段时间看看效果。还有你之前提过的建议,想让每层楼都有对应的花香,我们找专业团队试验过几款香薰,目前看来都不
太适合用在酒店,所以过段时间,我应该会请找专门的沙龙团队设计专属香薰。”
他把周颂宜提的所有意见通通采纳。
虽然目前进展才堪堪过半,但至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周颂宜满意地在几间未成形的房间里来回欣赏。
两人在三楼落地窗前停下,脚边堆积着木材,叶柏衍忽然开口问她:“颂宜,你还记得今年第一次见面时,你问我的问题吗?”
周颂宜抬头看着叶柏衍,阳光落在他头上,叫人看不清神情。
说来也很奇怪,她有小名,但叶柏衍似乎从来没有叫过,无论是当时热恋时,还是而今重逢后,他总是一本正经地去掉姓氏,熟稔又陌生。
她曾经也抱怨过,说不像是情侣,就好像在叫同志。
不合时宜的,周颂宜忽然想到了谢行绎,他好像也总爱叫她“颂宜”。明明一样,但又很不同,谢行绎这样叫她时,总能带给她别样的情感,从不会让她陷入“被爱与否”这样的命题当中。
难言的亲密感,就好像命中注定,他会不止是朋友,又或许,是谢行绎给足了安全感,让她不再纠结这样一个小小称呼带来的影响。
神游之际,温热的大手抚上了她的手腕,周颂宜回过神,有些难受地皱眉,她抬头望着叶柏衍,毫不犹豫地想从他掌心逃脱。
陌生的眼神像尖刀刺过胸膛,血淋淋地抽出,徒留伤悲,仅仅一瞬,叶柏衍就颤抖着主动松手。
刚打完墙的楼层暂时无法看出雏形,空气里弥漫着水泥灰的气温,热风透着窗户缝隙争先恐后地钻进里屋,盛夏骄阳炙烤着城市,街道偶尔冒出几声车鸣。
很热,也很烦躁,周颂宜只想要离开。
叶柏衍却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他不在意她是否记得,他只想告诉她正确答案。
因此,还没等周颂宜说什么,他就已经开口,语速更慢,也更加认真:“那天在元贝,你问我,这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我说是,但其实,答案是否定的。”
他是个胆小鬼,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世界,每扇门推进去都有着不同关卡,五岁时是如何快快长大,像个男子汉一样带着母亲离开破烂不堪的家;十五岁时为考进惠曼而拼尽全力,幻想能靠着读书改变命运;十八岁时,他渴望能站在和她齐平
的高度,不再被流言蜚语包围。
愿望越来越贪婪,他开始分不清许下的愿望究竟是为何,明明该为得偿所愿而庆幸,却从来没有正确意识到,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并不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看似早已实现的理想只会是他求娶公主的筹码,但当他拼尽全力拿到筹码时,公主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一个不该有他存在的世界。
没有人会一直等他。
所以,公主的世界里本就不该有他的存在,公主选择了谁,谁就拥有幸福。
他做错了吗?好像做错了。
望着叶柏衍痛苦的神情,周颂宜明白,他似乎是被困在了自己设置的迷宫里。
在叶柏衍设定的迷宫当中,也许有很多年前的自己,他长时间纠结于选择的正确与否,也不管不顾出口在哪里,他想顺着来路往回走,重新拉起自己的手,直到一起闯关成功,而自己,早已经找到出口。
周颂宜告诉他,这或许能称之为执念,但一定不会是爱。
叶柏衍却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反驳她给出的结论:“如果没有爱,我根本不会站在你面前。”
他可能会因为成绩优异保研直博,最终留校任教,也可能成为公司高管,为某个企业誓死效忠,人生的选择有很多种,但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一条他曾经从未想过,却无比靠近周颂宜的路。
“虽然很抱歉也很自私,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还对你有感情。”
这样的话,已经不能在周颂宜心里激起任何一丝波澜,十七岁,她或许会为了这份答案而开心,但现在,这样迟来的道歉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