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头回因私事游离在外,异地处理起公务,贺徵朝已经是轻车熟路。
酒店距离片场也就几百米的距离,贺徵朝步行过去,不紧不慢,一路畅通无阻。
上次探班,他从未切身亲临片场,找到温知禾的工位,贺徵朝在她的马扎椅上,看见了那只眼熟的挂着卡巴拉的小帆布包。
她经常装成熟,装大人,偶尔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孩子气,贺徵朝知道,她喜欢很多小动物,就连家里那两只猫,她都手缝过小饰品。
他按了按领带结,听到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在片场里,看见了相拥的二人。
贺徵朝鲜少观影,对影片背后的工程步骤了解程度,也不过是本科时期几节无足轻重的选修课。
他站定原地,凝望片刻,一秒被拉长成无数帧,像电影的升格镜头。
天气炎热, 纵使穿得休闲,西服质地也远比普通T恤厚实得多,他的血液在见证的那刻流淌得极慢,近乎要凝固,已察觉不到热感。
贺徵朝自是无法做到在众目睽睽下,干出不理智的事。
这不仅妨碍工作,也违背他三十二年以来的克制。
他在脑海里很平静地转过一遍,如何惩治婚姻破坏者的办法。删除戏份,不行,这是温知禾的电影;雪藏不错,但得在电影宣传之后。
事无巨细,他已经将温知禾所有要考虑的事放在首要位置。
贺徵朝心底轻哂,松开领带结,挪步转身。
几米远的距离,如此多人的注目下,唯独他的目光灼热难捱。温知禾像飞蛾,隐隐有了一丝飞扑的冲动,这冲动不应该,就算有,也只能是因为......怕他阻拦电影上映。
她心底七上八下,回到监视器的座位上,看了眼那段演绎,有些坐立难安。
刚巧中午送来盒饭,温知禾的大脑风暴得以停歇,有了准确的方向:“这块儿不要了,就先到这儿,大家去吃饭吧。”
对于温知禾的准点放人行为,全剧组的成员都很习以为常,毕竟她平时再怎么风风火火,也不会刻意拖延时间让大家吃不上饭,不过,“不要了”?
谢副导来沟通,确认不要这场戏,便亲自向两位演员递话。
其实这场戏,原本是打算让另一位27岁的女演员来演,但拍到现在,18岁的林默桐通过妆造改变,已经顶下了成年后的女主戏份,哪怕已经成年,再让年纪小的女孩拍,也不太合适。
止步于拥抱,一会儿再补一段即刻。
交接结束,温知禾没有让小雪帮忙领盒饭,还坐在马扎椅上。
小雪观她略显局促的模样,俯身用耳语道:“贺总说去那家咖啡店等你。”
温知禾偏头看了会儿她,干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小雪装糊涂:“姐那我先去吃饭了。”
温知禾点头目送她,不由看向后方。
那里开了家很有情调的咖啡店,曾在网上小火过一段时间,温知禾对网红店向来抱有偏见,后来喝了几回这里的拿铁,才稍微有所改观。
桌上的拿铁还剩半杯冰块,温知禾平均一天会喝两杯咖啡,这也是她每晚睡得少的缘故。平时都是小雪帮她订购,温知禾鲜少亲自去买。
她没什么胃口,经常一天只吃一两顿饭,早上的麦当劳还没消化干净,买杯美式正合适;小雪又要去吃饭,自给自足没什么大不了。
理由寻得充分,温知禾人已经站在咖啡店门口。
她还没进去,隔着玻璃门,便看见高了自己一头的男人。
刚攀上门把的手不自觉松懈,这扇门却借由内力往里推去,头顶的风铃清凌凌作响,温知禾嗅到男人专属的气息,清冽的,幽淡的,与这家木质风格装潢的咖啡店浑然相衬。
失去玻璃作隔阂,温知禾面容怔忪,先发制人:“我来买咖啡,你让一下。”
“拿铁?”他稍稍提起手边的牛皮纸袋,口吻平静稀松,“已经买好了。”
温知禾不确切地蹙起眉:“你……………给我买?”
贺徵朝极轻地笑了下:“还会给谁买。”
店内人流量不算少,刚巧有人要出来。
贺徵朝推着门抵在外方,替来者把门敞着。他生得高大,面容疏朗,身着西装一派精英气质,默不作声地帮忙扶门,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走出来的两个女孩明显还是学生,生涩地一同道谢,没走远就开始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
门扣上,入户风铃又响,扰得她耳根不清净,贺徵朝深深地看着她,虽是问话,更像陈述:“来找我?”
温知禾仰起下巴,立即否认:“我都说了是来买咖啡。”
贺徵朝哼笑一息,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很淡:“来买咖啡,遇见我是凑巧。
“为延长这场巧遇,我把这杯咖啡送你,愿意被收买么?”
他再度把咖啡纸袋递给她,说得文质彬彬,斯文平和,不仅好说话,言语里还不乏轻哄的浪漫。
倘若他继续套话,温知禾难免破功,理直气也壮地打脸刚才的反话,说,对啊就是来找你怎样。
但他没这么说,就像真认同她拙劣的装腔。
温知禾向来吃软不吃硬,也懒得再掏这份钱,不过她没接,双手后负交叠拧着,轻声嘟囔:“你帮我拎。”
贺徵朝略一颔首,手臂自然下垂,垂眼不着痕迹地说:“事实上我很高兴,你能在碰巧的时候来这儿见我。”
他又强调她的不经意,第二次,温知禾感觉他像故意揶揄。
她忍无可忍,瞪眼他:“还不是你让小雪转告我,我以为………………”
“以为什么?”贺徵朝唇角轻牵。
"......
温知禾偏过头,不搭腔。
贺徵朝暂且不知她将目光转移到何处,他心下轻叹,不紧不慢地承认:“如果你说的以为’指的是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拥抱而生气,那确实有。”
“从11点45分起,直至现在12点整,整整15分钟,我都在气。”他没看腕表,说得精准,双眼落在她身上,凝瞩不转,“但你来见我,这些坏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
温知禾心里感觉被什么撞了一下,不疼,闷得很:“你凭什么生气,我那是工作,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贺徵朝回了两声,一次又一次:“但我没那么大方,也做不成坦荡又若无其事的旁观者。”
“我不会离你太远,去一个你不知去向的地方,所以才让你的助理转达给你。你来或不来都可以。”
“你不来,我或许会在这里喝一杯咖啡,消解这没道理的坏心情;你来了,坏心情就跑得快。”
他说得若有其事,还带了点哄小孩的口吻。
温知禾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听着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泛酸。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器,贺徵朝凭什么可以这么说?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骗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