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葱肉卷子(2 / 2)

汴京小面馆 小雀杏 4324 字 5天前

的巷子里张灯结彩,半空拉了一条条过街红绸,吹鼓手挤在沈家门口,放眼望去,果然喜庆万分。

沈家的嫁妆箱笼堆满了小院,新打的四抬轿也已停在巷子口。按习俗,新娘子出门前脚不能落地。可沈大姐儿没有兄长,济哥儿又还小。

是他,合了八字后,作为她的义兄,背着她上花轿的。

大姐儿绿衣霞帔,手持团扇,像一只轻巧的燕儿,伏到了他的背上。

细长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颈,屠苏眼眶一热,几乎站不起来。时至今日,他仍然能记得那一日。因为,那一日是他离大姐儿最近,也是最远的一日。

喜乐飘扬,亲朋好友与喜娘一声声吉祥话充斥耳畔,短短几十丈的路,他却脚下千钧,愈走愈慢,等走到花轿前,他甚至不愿意放手,还是喜娘再三催促,他才咬着牙蹲了下来。

大姐儿上了轿,她的面容遮挡在鸳鸯戏水的团扇之后,清脆脆地对他说了最后两句话:

“顾二哥,多谢你了。”

顾屠苏站起来,他始终低着头,只是伸出手,替她将绿色嫁衣上的佩环摆放整齐。

“阿渺......”他声音发哑抖颤。宋朝女子的闺名非父母夫婿,是不能随意挂在嘴边的,平日里旁人大多以排行相称。但他终是忍不住,将心里唤了数百遍的名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唤出口,“若是那荣家待你不好,你写信告诉我,我一定去给你

撑腰。”

那时,大姐儿呆住了还没说话,喜娘便气得将他操到一边,“呸呸呸,顾家小哥儿,这大好的日子,你怎么说这不吉利的话。正好,吉时到了,起轿??”

他木塑泥胎一般被推搡到一旁,脚下甚至踉跄了一步,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他心里想的是,他松手了,与大姐儿这一辈子便也就松开了。

从此以后,她便嫁给旁人了。

胸口涌起一阵冲动,喜乐又起了,他在鼓点中猛地抬起头,没成想,喜轿那大红的帘子竟也被掀开了。喧闹声中,大姐儿将团扇往下挪了一些,露出一双含笑的眼,轻轻地冲他喊了一声:

“顾二哥,我走了,你好好的。”

唢呐高昂地响了起来,锣鼓声声,爆竹被点燃,大姐儿的声音也仿佛被敲得破碎,消散在风中。那轿子摇摇晃晃地走了,那一双他熟悉的,温柔的眼睛也被晃动的帘子遮住了。

那股冲动,终究还是消散在这双眼眸里了。

是啊,不论如何,他也望她好好的,一辈子好好的。

可惜最后,一切都没能如愿。

沈家没了,大姐儿孤身回来了,可当年撩开的手,撩开便是撩开了。谁让他当初自持卑微,不敢与那风度翩翩又是个读书人的荣大郎相争呢?若是当初他再勇敢一些......若是他早日将心意说与大姐儿听……………该有多好…………………

如今……………悔之不及了。

他仰着头,呼出了一口浊气,抬手胡抹了抹眼眶,没有再抬头看,转身也合上了自家的门。

***

沈渺说完了便一心轻松,她其实不想辜负任何人,但有时候无法违背自己的心,也无法糊弄过去。做饭烧菜不能糊弄,她认为过日子也是一样。

她轻快地甩着手进了灶房,手摸在刀柄上,习惯性地转了个完美的刀花,心也宁静了下来。

不想那么多了,今儿的午食便做个好吃的肉卷子吧!

她砰砰砰地开始剁肉,肉卷子做起来很简单,面粉加水揉好后醒一刻钟便可以用了,肉馅剁好,加上盐油酱油、提前研磨好的自制混合十三香粉,加上葱花搅拌均匀,将面团揉一揉擀薄,擀得越薄越好,差不多像纸一样薄就能用了。

这时候便将肉馅放上去抹匀,将这面饼一层层卷上,切成一段段后上锅蒸一刻钟多便能吃了。

做好后的肉卷子,一口咬下去,喧软鲜香、满嘴肉沫,还能蘸料吃,那就更香了!

除了葱肉味,肉卷子还能做梅干菜肉馅、酱肉馅、香辣肉馅,每一种馅都不分伯仲地好吃,在沈渺心里都属于一口能香晕过去的美味。

这不,才刚刚上锅蒸,湘姐儿闻着味儿便来了。

她自在家里忙活,却没留意到,方才她独自与顾屠苏说话时,巷子口其实有人驻足,竟将她一番有关人生际遇的慷慨陈词全听了去。

市廛之中,熙熙攘攘,谢祁背着大大的藤编书箱,身边的砚书空着手,秋毫任劳任怨地牵了一头皮毛油亮黝黑的德州驴,另一只手还扶着驴背上背着铺盖草席与两箱书,三人一驴正转身离开杨柳东巷,步入热闹非常的街市。

砚书很有些失落地问道:“九哥儿方才为何不叫住娘子?我们不是专程过来买些蛋黄酥带去书院孝敬姚老博士的么?”

那天沈娘子送给九哥儿的一盒子蛋黄酥,九哥儿从那落汤鸡宴上回来尝了便连连点头说好极了,自个也不舍得吃,只留了两个,其余全送到大娘子与太夫人院子里去了。

他这个当僮仆的,也就得九哥儿恩赏,尝了半个。

但就那半个,令他馋到了今日。

谢祁没有回答,他有些出神,半晌才笑了笑。

我命由我不由天?果然是个好词儿,只不知是哪本戏?汴京这么些杂戏、百戏好似也没听闻过,难不成是金陵的戏?倒也想听听这说得是个什么故事。

秋毫费劲地牵着走得踢踢踏踏的倔驴,砚书也伸手拍了拍那倔驴的屁股,还在小声抱怨个不停:“蠢驴,你可听话些!快走!秋毫,你给它一鞭子它就老实了......九哥儿,大娘子为筹办宴席,竟将家中车马都派出去办事采买了,如今咱们竟要一

路走到外城,等走到书院,只怕天都黑了。”

那叫秋毫的大书童总算勒住了不听话的驴,教训砚书道:“连大娘子你也敢说嘴,叫郑内知知晓了,你又要挨打。”

砚书噘了噘嘴,哼道:“若是我挨打了,定是你告的叼状。”

秋毫斜了他一眼,不理会他了,自顾自连拖带拽地拉着驴走在了前头。

谢祁完全没留意两个书童的官司,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福也好灾也罢,既要接受命运给予的磨难,也要坚信没人会倒霉一辈子......沈娘子这话说得好生通透。”

砚书这时才发现自家主子压根没听他说什么,不由再次鼓起了腮帮子,在心里默默腹诽道:“有没人倒霉一辈子我不知道,但倒霉了半辈子的这不是现成便有一个?”

主仆三人就这样走过了一条街,金梁桥都已看不见了,谢祁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地对砚书道:“哦对了,蛋黄酥还没买呢………………”

砚书气得直磨牙:“......如今回去也晚了!”

谢祁想了想,叫住一个在街边蹲守的闲汉,付了几文钱,命他去谢家送个信儿。那闲汉听闻是西钟鼓巷的谢家,不敢要小心眼,点头哈腰便应了。

“让郑内知遣人去沈娘子家中,买些来再送到书院便是了。咱们方才即便过去,沈娘子一时也做不及的。”谢原本不想叫人知道他为了点吃食大费周章的,但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砚书这才喜笑颜开,拉着谢祁的袖子恳求:“那蛋黄酥真真美味,上回吃了便一直想着,这次九哥儿一定给奴留一个,如不贪心,一个便好。”

“哪次短了你的吃食?快些罢,这样磨蹭下去,看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主仆三人越走越远。而过了半个多时辰,杨柳东巷的巷子口车马嘶鸣,巷子里的各家顿时将门窗都移开一条缝,往外窥看。

哦呦,沈家门口站了个衣帽鲜亮的中年男人,这不又是那谢家的郑管事么?他又来敲沈家门了!众人都来了精神,还有人没忍住,干脆敞开门好奇地盯着瞧。

沈渺开了门,见到郑内知也愣了愣,随后也注意到邻居们打探的眼神,心中微微有些无奈:早上一番慷慨陈词全白费了,这下她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但沈渺还是好好地行礼询问道:“郑内知怎的来了?可有什么要事?”

郑内知朗朗笑道:“倒真有两桩好事,一是我们家九哥儿特意遣了前来,想再定五十个蛋黄酥,说要带去书院赠予博士们。二是我家太夫人前些时日吃了沈娘子的蛋黄酥也想得紧,可家中方厨子试了几回怎么做也做不成,大娘子便干脆遣前

来问问,能否买了沈娘子的酥点方子,日后省得常出门买了。”

想来她送给谢九哥儿的回礼,谢九哥儿给家里长辈都送了去,倒又帮了她的大忙了。沈渺愣了愣,立即变了脸色,当即愉快至极地大开院门。

先前那魏掌柜不愿买她的红豆排包方子,是怕这东西容易仿制,若是叫对家琢磨了出来,他便赔了夫人又折兵,要亏大发了。但谢家不同,他们家又不做生意,自然也没这顾虑。

她两眼放光、殷勤备至地请郑内知进门来:“原来如此,此事还请郑内知入内详谈......济哥儿!济哥儿!先别读了!替阿姊泡些茶来!湘姐儿!别抓鸡了!都快被你玩得炸了毛了!快去厨下拿些阿姊刚烤曲奇点心来待客!记得洗手!”

财神爷又送上门了,什么流言蜚语,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