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承钰宫中一会过的第二日,云桑终于等来了他的回应。
送来了一封书信和一盒子糕点,压根不是什么婚书,而是他院子里的桂花开了,让厨房做了桂花糕送到她这。
信件打开,又是眼熟的花笺,里面还夹了些细碎的桂花花瓣。
院中丹桂盛放,馥郁甘甜,特做了一道仪君最喜爱的桂花糕送来。
字如其人,清隽秀雅,透着和往昔一般的平和风雅。
可眼下情况已经大不同了,李承钰怎的又重拾他那副风雅做派了?
云桑当即惜了,也不敢用那盒桂花糕,心中千头万绪。
爹爹回来,云桑立即将自己的满腔苦恼告知了,傅允拍了拍她的脑袋,叹息着给了一个答案。
“此子怕是无意退婚。”
男女之情是一回事,他这个岳丈的存在也是一回事。
章懿太子故去了十八年,储君之位便空悬了十八年,尽管这些年间不少臣工上奏请立太子,但陛下始终不肯。
陛下的子嗣,除却章太子外,还有二王英王,三王景王,四王祁王,五王裕王。
陛下子嗣不算多,储君之位必会从这几位中诞生。
英王为如今的长子,虽才能不甚出众,但胜在宽厚仁德,受百姓爱戴,就算做不出什么建树,但守成却是绰绰有余。
景王圆滑机敏,一惯有几分才思,讨得陛下几分爱重。
祁王是其中性子最为散漫的一个,只求富贵安逸,阖家平安,与哪位兄弟关系都不错。
裕王是其中最急躁的一个,朝中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思,但这样反而适得其反。
当初就是裕王家第一个急不可耐地来傅家提亲,想要拉拢允这个要臣,不过被允一眼识破回绝了。
傅允想着,也许英王一家也藏着几分小心思吧。
本是两家人的儿女婚事,但有一方是皇家,且这桩婚事还是被陛下赐下来的婚事,便有些不受控了。
“怪爹爹,当初瞧着李承钰是个不错的儿郎,便动了心思,谁知这般难缠。”
在傅允心中,女儿的意愿是第一要紧的,尽管他仍旧觉得李承钰是个不错的女婿,但女儿坚持说不喜欢,他自然不会违背女儿的心意。
“皇家的婚着实是不好退,关键还是在英王府身上,囡囡别担心,爹爹再去再去英王府说说。”
对于这桩意料之外的阻碍,允也没想到,凡是染上天家的事情都比较棘手,傅允一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若英王府那头就是不松口,这婚事怕是还真得续下去。
“好,爹爹你一定要努力。”
云桑满怀希望道,只希望爹爹能带回来好消息。
当天,英王府送桂花糕这事还是被江见知道了,晚上偷溜进来后一口气将已经凉掉的桂花糕全都嚼进了肚子里,没给云桑留一点。
虽然本来她也没打算吃,但这一幕还是让云桑哭笑不得。
最后爹爹带回来一个不如人意的消息,听得云桑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婚仪会如期举行。
该说的,该做的,云桑都厚着脸皮去说了,做了,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
云桑觉得心像坠入了无底洞,没个着落,让人心神恍惚。
这事自然也瞒不住江见,云桑好说歹说,各种分析利弊,还是没能拦住一腔怒火的江见,就听他留下句“不杀人”,没入了茫茫夜色中。
纵使得了那一句保证,云桑一颗心仍旧放不下去,提着一颗心到了下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
长安城无边夜色中,一道如飞燕般灵巧的白影穿梭其中,微弱的气流被翩飞的衣角带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江见一路摸到了英王府,仍是惯用的翻墙而入,因为不清楚那厮住在哪,江见颇费了些心思悄悄在王府中摸了一圈。
直到看见一个种着一棵桂树的雅致院落,江见联想到了那封矫情的信,立即确认了地点。
如一阵风般潜入了屋内,一股清寒的气味涌入鼻翼,江见也曾在李承钰身上嗅到过,更加坚信自己找对了地方。
习武之人,纵使黑夜也如白昼,江见一眼扫过,屋内并无人,想起这个点正是人定时分,怕是已经睡下了。
故意弄出了一些动静,果然惊醒了帷帐后的人,长剑划破锦帐,昂贵的锦缎碎裂,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让人耳朵发痒的撕裂声。
细长的剑刃抵在了人最脆弱的脖颈间,凉意刺激得刚被惊醒的李承钰彻底清醒了。
顺着剑身看去,正是个少年人的轮廓,不用看清楚脸,李承钰也知来得是谁。
夜半猝不及防的惊惶慢慢褪去,他心神松弛了许多。
“大半夜不睡觉来我家做起了贼,果然是江湖草寇的做派。”
若是真要杀他,一个照面便杀了,还用磨叽?
更重要的是,他好歹是个皇孙,若真死于他手,某天被追查出来,他也休想好过,更别想同仪君在一起。
李承钰想清这些,心神稳如磐石,还多了几分胆气。
这让揣着一肚子气过来的江见有些稀奇,高看了对方几眼。
至少没有像以前那些人一般痛哭流涕求饶,倒是有些出息。
“就你高贵,不还是不讨人喜欢!”
对上情敌,江见可不会嘴下留情,一句话将人说得没了好脸,心里爽快极了。
“你讨人喜欢有什么用,日后与她成婚的人会是我,你只是个见不得光的人罢了。”
那日在皇宫得知了些事情,李承钰心中胜算又多了几分,自己并非毫无希望。
脖颈间的凉意更甚,显然,这话刺激到了对方,李承钰唇畔染上笑。
“与她退婚,不然我今夜就要了你的命!”
江见被这一句话戳到了肺管子,要不是还留有一丝理智,都想一剑送他归西。
话语中再没一丝明媚暖意,冷硬又森然,恐吓意味十足。
不过李承钰料准了他不敢动手杀他,故而也表现得十分有胆气。
“直接要了我的命不更利落,我死了,婚约不就解了,你怎么不选?”
江见毫无阻碍地看见了李承钰面上的气定神闲,想来也是吃准了他不会乱来。
江见恨得牙痒痒,偏偏还拿这厮没法,又是攒了一肚子气。
“你少得意,只会厚颜无耻绑着不喜欢你的姑娘,觉得很光荣吗?”
“她喜欢的是我,少自己哄自己了!”
事到如今,两人都只有一个立足点,而且都很擅长利用这一点来气对方。
效果很好,江见看见他笑不出来了,顿感舒坦了许多。
因为料准江见不会要他的性命,李承钰将垂着的双腿盘起来,如果不是脖颈间横着一柄长剑,那姿态看着分外悠闲。
“人的一生很长,不过是暂时钟情你罢了,又不代表一辈子都喜欢,你怎知我与她完婚过后她不会改变心意钟情我?”
“你对她好,我也能对她好,而且我身为皇孙,你给她的我能给,你不能给她的我也能给,你就那么自信她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心意?”
一辈子实在太长,谁也不敢说未来会发生什么,更何况是人心这种易变的东西。
江见的心防破了一个大窟窿,他本还想嘴硬的说他能做很多这个矜贵的皇孙不能为娘子做的,譬如洗衣做饭、捶背揉肩这样贴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