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2 / 2)

颜在马上就明白了,“明升暗降,还特地派遣到苏杭,分明是怕苏意不跟着去啊。看来苏意又得罪你了?”

苏月思忖了下说没有,“我上次见她,是在过礼那日。满屋子族亲,连话都没说上。”

“那就是陛下记仇。”颜在言之凿凿,“想是怕这个堂妹又给你添麻烦,远远打发出去,大家省心。”

这么一说是大有可能的。皇帝陛下未雨绸缪,只要让他觉得碍眼,早晚能把你撇出去十万八千里。

两个人正喁喁说话,那厢有人唤:“大娘子,大娘子,来一下......”

苏月连忙赶去处置了,颜在也得帮着?弹家搬运布置场地的毡布。只是一次搬得有点多了,中途手酸得紧,赶场相距远,放又放不下。正为难的时候,忽觉胳膊上一轻,偏头看,居然是齐王。

他依旧带着温软的笑,替她分担了大半,随口问:“梨园没有配备杂役么,这种粗活怎么要你们干?”

颜在道:“乐工转场时间紧迫,没有那么多杂役随行,素来是我们自己搬运的。大王快把毡布放回来吧,卑下自己能行。”

然而他并未听从,转过身,迎着日光漫行。玄黑绣金银纹的祭服衬出了清俊的好相貌,那皮肤通透,比女郎更显细致。

身处高位,却半点不带上位者的傲慢,他声道:“大祭结束了,我正好闲着无事可做,替你送一程吧。用不着诚惶诚恐,两年前我也还是姑苏权家的病殃子,谈不上尊贵,与你是一样的。”

颜在见状也不好再推辞,低头跟在他身后。齐王倒不是个沉闷的人,不紧不慢地与她讨论乐理,复又笑着说:“我前几日还与大娘子提过,要是不做亲王,想入乐府谱曲。可惜如今被身份所累,完不成这远大的志向了,好在阿嫂执掌着梨园,还

可以厚着脸皮托付,请梨园乐师们把曲子弹奏出来。”

颜在倒是实心夸赞他那首清商大曲的,“大王的曲子作得很好,起先不知是出自谁人之手,大家就已经赞不绝口了。”

齐王笑得腼腆,“那时身子不好,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用这个打发时间。现在入朝为官了,政事纷扰,渐渐就放下了。”说罢又问她,“你离家有一年了吧,想家么?”

颜在说想啊,“怎么能不惦念家里的至亲。我阿娘上了年纪,身体不大好,阿经营着两个食铺,整日忙忙碌碌,怕也顾不上照应她。”

“日后有机会,可以让他们像辜家那样迁入上都。”他随口说了句。

颜在一怔,本欲转头看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齐王大概也意识到了,脱口而出的话会引来歧义,便沉默下来,沉默了一路。

直到交付了手上的毡布,两个人从帐中退出来,走到门外不经意对望了一眼,彼此都赧然笑了。

他转头望向天际,喃喃道:“去年这个时节,早就大雪满天了,今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同为江南人,很能理解这种期盼,颜在问:“大王喜欢雪?”

他说是啊,“江南下雪不及上都多,就算下了,好像也?少能积起来。”

颜在想起了青崖,自己是喜欢下雪的,但青崖却很讨厌。他曾经同她说过,赢家满门获罪,就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全家人被牲畜一样押出府邸,不用进大理寺,更不用经过审问,十岁以上的男子全部都得杀头。他当时未满十岁。凄惨

地活了下来,只是雪地上泼洒的血迹,深深刻进了他的记忆里,以至于一到下雪天他就感到恐惧。自己听了他的话,自然不便再说喜欢雪了,怕一不小心,勾起他的伤心往事。

齐王见她不说话,偏过头问她:“女郎也爱下雪么?”

颜在这时方点了点头,“对,我喜欢下雪,雪天爱游湖,也爱跟着阿兄去寺庙进香。”

很高兴彼此有相同的爱好,齐王说:“那等到初雪的日子,我下帖邀娘子出游吧。早前我身上不好,遇见雪天也不敢外出,如今痊愈了,可以趁着好时节,出去走走看看。”

一个只见过两回面的男子,说下雪的日子要邀你游玩,多少有些不寻常。颜在原本该拒绝的,但碍于人家的身份,且他好像也没有恶意,还是含糊地答应了。

事后和苏月说起,苏月笑得意味深长,搂住颜在的肩道:“齐王莫不是对你有意思吧,否则怎么不邀别人,只邀你?”

颜在飞红了脸,推搡着她道:“别胡说,招人笑话。”

苏月揶揄她,“哪里胡说了,他又没定亲,病体痊愈了,可不得张罗一个可心的女郎吗。上回陛下还说呢,梨园的女郎就很好,长得好看,还有手艺,没想到他们兄弟俩想到一块儿去了。颜在,要是齐王果真对你有意,你不要轻易错过。你是我

最好的朋友,若是咱们能做妯娌,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说得颜在无地自容,“八字还没一撇,你怎么想得如此长远。

但齐王着实对她颇为殷勤,有时顺道来梨园,谈曲论调之余,都会寻机会和她独处。今日带个曲谱孤本,明日再带一副弹琴用的银甲,来来往往,从一些曲乐用品,逐渐转化成了女郎私人的小物,譬如一支簪子,一盒胭脂。

终于等来了初雪的日子,齐王也如约来相邀,请颜在出去踏雪寻梅。

颜在还有些犹豫,苏月看得出来,其实她对齐王也有意,便一径怂恿她,“想去就去吧!今日园中没有差事,大家都闲来赏雪呢,人家特意来请,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颜在听了,最后还是决意赴约了。苏月送她到门上,看她坐进马车里,目送她离开后,才转身返回园内。

下雪的日子,还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啊。她找着袖子站在檐下仰望,雪片纷飞,从天顶洒落,冷虽冷,但下雪的快乐足以弥补这点不足了。

苏云从廊上过来,今天没有外派赴私宴的差事,因此她也不必在外面巡查,高高兴兴对苏月说:“阿姐,咱们回家吧。阿嫂让人传话进来,说阿爹的旧友送了两只现打的獐子,已经剥了皮,预备烤着吃呢。”

苏月说好,姐妹俩正要出门,掖庭派人来传话,说太后请大娘子进宫,围炉喝茶。

没办法,计划被打乱了,苏云只得一个人回去。苏月换了身衣裳,就应邀赶往了太后的安福宫。

刚到宫门上,恰巧遇见了匆匆前来的极大,他审视了她两眼,“你的脸怎么煞白?是天冷冻的,还是想朕想的?”

苏月讥嘲,“想你做什么?今冬的头一场雪,也没见你念着我。你一个定了亲的人,还不如阿弟有眼色,齐王一早就约颜在出去踏雪了,你呢,就会问我为何煞白,告诉你,是伤心伤的!”

这番控诉,果然令他心虚不已,“朕忙了一上午,几回想让人去请你,都抽不出空来。好不容易忙完,太后让人传话,说把你请来了,这不就快马加鞭赶来与你汇合了吗。”说着张开自己宽大的斗篷,像只母鸡似的把她护在腋下,低头笑了笑

道,“朕已经忙完政务了,奏疏也看完了,可以陪你到明早,你高兴吗?”

当然用不着苏月回答,他心里早就认定她会高兴了,不顾她的反对,裹携着她进了安福殿。

太后那里早架起了火,肉也有,酒也有,原本说要喝茶的,因为人多热闹,临时决定喝两杯了。

烤肉的手艺,从过军的男子都有。皇帝卷起袖子张罗,忙得顾不上自己,也来不及供应太后和苏月。

所幸苏月还是疼他的,筷下留情省出两块给他,否则他连肉星子都尝不着,肚子已经唱起空城计了。

“这个铁网子太小。”太后挑剔不已,“半天才烤几块,还不够塞牙缝的。”

苏月探手斟酒,一面落井下石地冲他微笑,皇帝只得认命地点头,“让人做个双倍大的,明天就要!”

正忙着翻烤,外面传话入殿,说鲁国夫人来了。太后发话说有请,结果传话的人还没出去,鲁国夫人自己就进来了。

进来两眼含着泪,直接扑在了太后膝头,哭得梨花带雨,“姑母,您要为我做主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