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她不想要了,谁要谁带走吧。长得人高马大,脾气这么别扭麻烦,要不是看他是皇帝,她早就痛殴他了。
苏月嘟嘟囔囔,上前牵住了他,“你是女郎吗?朗朗乾坤,怕自己走丢了?我有时候真的很可怜自己,为什么遇见你。以前阿爹说不要嫁武将,武将粗野,现在看来阿爹说对了一半,武将并非个个粗野,还有你这样的异类。”
她喋喋不休抱怨,在他看来完全就是甜蜜的负担,自动忽略了她的长篇大论,仅用一招就克敌制胜,“朕也喜欢你。”
搞得苏月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牵住了她的手,他愉悦地摇动一下,“不用太感动,你若是喜欢听,朕以后每日都说给你听。
苏月泄了气,“我不想同你说话了。”
他笑了笑,“你若是想唱歌给朕,朕也十分欢迎。”
苏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其实两个人相处的调性,从第一次见面就定下了。她至今还记得他介绍自己的那番话,当时以为他是个自负深邃的人,结果高估了他。自负是真的自负,深邃是半点没有,有时候会被他气得死去活来,有时候却又感动于
他的执着和真诚。
算了,就是这个命吧,她决定向命运妥协了。权大唯一的一点好处是不开口的时候,人才样貌十分拿得出手,姑苏老家有个习俗,阿妹冬至日要给阿兄们买寒帽,她不知该选什么样式,让他戴上,可以提供不错的参考。
然而这参考,有时候也会混淆视听,这人戴什么都好看,摊主就借着他夸夸其谈,“小娘子看,狐裘轻暖,里子加金丝绒,戴上既保暖又贵气。”见对方站直了身体像座小山,立刻又追加了一句,“还显高。"
对镜自照的人,沉迷于自己的英俊相貌无法自拔,不替苏月挑刺讨价还价,反倒帮着人家说话,“做工确实很好,戴上很暖和,你阿兄应当会喜欢的,别犹豫了,买吧。”
苏月给他使眼色,“帽圈看上去不太正,还是再挑挑吧。
他抬手调整了下,“很正,是我没戴好。”
气得苏月打了他两下,“你闭上嘴,不许说话了。”
皇帝摸了摸鼻子,果真缄口不言了,对面的摊主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看来家里还是女郎做主啊。
谈到最后,终于用两顶的价钱买下了三顶,皇帝因此对苏月满怀敬佩之情。麻利地付了钱,然后眼巴巴看着她,等她替自己也挑一顶。
可惜她丝毫没有这个觉悟,举步就要走,他只得拽了下她的衣袖,“试了半天,没我的份么?”
苏月说:“这是阿妹买给阿兄过冬的。”忽然想起他也曾有过阿妹,只是不在人世了,恐怕还没来得及戴过阿妹置办的暖帽。心下有些可怜他,又对他刚才的没眼色怀恨在心,随手扯过一个虎头帽扣在他脑袋上,“你戴这个正合适!”
真是个调皮的女郎,皇帝并不生气,取下帽子仔细查验了一番,“再给我挑一个,这个留下,给第一个孩子。”
苏月简直无话可说,亲事还没定,他就已经开始考虑生孩子了,可见这人满脑子不洁的狂想。
他见她不应承,奇道:“怎么了?未知男女,索性再给女儿买一个?”
对面的摊主两眼发光,没想到意外做成这么大的生意,忙道:“郎君挑吧,还是老价钱,花两顶的价钱,给您仨。”
苏月说不对啊,“两小一大,不该这么算。”
摊主掖着手微笑,“虎头帽绣工繁复,不比大人的省时省料。两顶小的是正价,大的那顶才是饶头。”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苏月爽快地拍了板,“成交。”
离开帽摊以后,他还在为这个算法纠结,“为什么两顶小的是正价,而朕却是饶头?”
这还不明白吗,他是锦上添花。
苏月暗笑着安抚他,“你没听那摊主说,孩子的帽子做工繁复,贵就贵在耗时上。”
他这才快快作罢,手里掂着小帽子打量再三,喃喃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皇帝陛下现阶段的目标就是订亲娶亲,再生两个孩子,仿佛只要完成了这些,人生便没有任何遗憾了。
苏月转头看他,他唇边噙着浅笑的样子,很有一种温情的静好。她先前觉得他与齐王各长各的,其实这时细看,他们兄弟的眉眼很像。唯一的不同是齐王柔软,而他锋芒毕现,若论哪种好看,她还是更喜欢后者啊。
这回她主动牵住了他的手,上都是大梁繁华之地,哪怕天气转凉了,晚间的街市上还是有熙攘的人群。他们在各种小摊间徘徊,买头花,买耳坠子,都不名贵,但都很喜欢。
“你不是爱吃姑苏的香糖果子么,朕带你去买。”
他引她走上一条临河的小径,河边的栅栏上挂着小灯,一路都是亮堂堂的,让她想起老宅后那条常走的小路。
顺着堤岸一路向前,越走越有似成相识的感觉。她的注意力都被前方吸引了,总觉有个未知世界在等着她。她猜想不出来,他口中的香糖果子有什么殊胜之处,需要特意走那么远的路去买。可她不觉得厌烦,一直这样走到地老天荒,好像也很
有意思。
终于,到了那条小径的尽头,迈出路口,眼前的一切让她忽然湿了眼眶。
这是十泉里啊,和姑苏一模一样的十泉里。头一家是香饮铺子,第二家卖各色扇子。再往前,卖泥人的、卖文房的、卖香料的、卖果子的......每一家的门头都复刻了姑苏的店面,连街边高高竖立的桅杆,上面挂着的两串白纱灯都与姑苏别无二
致。
她心头澎湃,感激地望向他,“这得费多大的力气啊,全家搬来了,十泉里也搬来了。”
“你不是很怀念十泉里吗,这回再也不用惦记姑苏了,踏踏实实在上都过日子吧。”他说得轻描淡写,“朕也不知道能再为你做些什么,只要你看到这些心里高兴,那朕的心思就没白费,朕也很欣慰。”
女郎一感动,事情忽然就变得好办了。她踮起脚,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颈,?着鼻子说:“大郎,你怎么这么好!我这辈子,必是再也遇不见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
这忽来的温存让他受宠若惊,忙紧紧回抱她,得意道:“那是当然。你曾说做得好不如说得好,可见女郎你还是太年轻啊。看看现在,究竟哪样更好?每日只会甜言蜜语,这种人最是无用,朕这等郎子才是真材实料。你想吃什么姑苏特产,想玩
什么江南小物,这里都有。不过这些都是真商贩,不是朕让人假扮的,就算朕想采买,也得花钱。”
采买花钱都是应当的,最愁就是想花钱,找不到带着家乡味的物件。苏月在这上都的十泉里游走了许久,买了很多零碎的小玩意儿,吃的用的装了一大包。到最后心满意足了,欢欢喜喜对他说回去要告诉姑苏的同乡,等梨园放值的日子,让她
们一同来逛逛,潦慰思乡之情。
只是这一游玩,游到了夜半。街市上的行人慢慢变少了,苏月才惊觉时候太晚,该返回梨园了。
两个人坐进车辇里,各自翻看所得的物件,苏月拿着头花在发髻间比划,皇帝则看着膝头的一对虎头帽,看出了满脸慈祥。
苏月搔首弄姿显摆,“快看,我好不好看?”
皇帝随口应着,“好看,偶尔戴些俗艳的绒花,心情舒畅。”
苏月置若罔闻,反正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蹦出一句气人的话,气得久了,习惯了,话听半句准错不了。
不过他盯着那两顶帽子发呆,些微令她感受到了重压。她说:“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孩子来。你是不是上了年纪,很羡慕人家做阿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