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被她挠的手心有些酥酥麻麻,蜷着指头,“姑娘,我真的没事的。”
他还是收回了手,与她保持着疏离的距离。
他好像真的完全不记得她了。
也不知道这四年,他发生了什么事?
姜云婵失望看着落空的手,缓了缓情绪,从食盒里取出一枚桃花酥递到他眼前:“我女儿说你做的花灯很漂亮,所以我做了些点心给你,要尝尝吗?”
姑娘手上淡粉色蔻丹与糕点的颜色一样,粉粉嫩嫩的,离谢那么近,若有似无的桃花香钻进鼻息。
谢砚莫名地呼吸发紧,往后扬了扬脖颈,“姑娘,都是买卖而已,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
姜云婵想试试味觉能不能唤醒他的记忆。
她将桃花酥直接递到了谢砚唇边。
谢砚连连后退,她步步紧逼,直至谢砚的后背抵在了回廊的柱子上。
他退无可退,脊背紧贴柱子,抿紧嘴唇,一副誓死不屈的贞洁模样,“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我夫人看到会生气的!”
“什么瘦不瘦的?你要再不吃,我就......”
姜云婵一只手臂抵着柱子,困住了谢砚,忽而微启红唇,迎向他。
他吓了一跳,赶紧撇开头。
姜云婵的唇却堪堪蹭到了他的耳尖,男人耳尖立刻通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四年不见,他倒羞涩了许多。
这让姜云婵反生出一种掌握主动权的前所未有的快意。
“听话些,乖乖吃,不然我就啊......”她说话的时候,唇珠刻意有一下一下地撩动着他的耳垂,“亲你!”
轻软的话音吹进耳朵,谢的耳垂烫得如火烧般,着急忙慌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的桃花酥,囫囵吞枣咽了下去,“我、我吃了!姑娘请退开些!”
姜云婵没退,反而将残留着口津的指尖在他眼前晃了晃。
“让你吃桃花酥,你吃我手作甚?"
“我......对不住!”
谢砚也是方才太仓促,不小心咬到了她的手。
他赶紧取了绢帕,握住她的手细细擦拭。
身边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公子,软吗?”
“啊?”谢砚惜了片刻。
姑娘的指尖在他手心挠了挠痒痒的。
谢砚才意识到他自己正牵姑娘的一双?荑,那样的软若无骨。
他仓惶丢开,“姑娘莫要说笑!”
“占完我便宜,就丢手啊?”姜云婵将细软的手送到他眼前,上面还残留着他留下的指印红痕,“你夫人知道你在外面占别个姑娘的便宜吗?”
“我没有!”谢把手帕也丢了。
姜云婵瞧他紧张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鱼汤,舀了一勺递给他。
“那这样吧,你把我的鱼汤和桃花酥都吃完,我就不计较你的轻薄之罪,可好?”
这两样都是他们从前在一起时,餐桌上必不可少的食物。
她总还是希望他慢慢记起的。
瓷勺递到了他嘴边,谢砚却眉头拧成了一团。
“尝尝嘛!我亲手做的,你以前最喜欢的呀。”姜云婵不依不饶。
谢砚眉头越整越深,甚至生了几分厌恶。
此时,背后响起女子的声音,“你说你是沈大哥的夫人,怎么连他不能吃鱼也不知道呢?”
昨日那个采药女提着食盒走进了小院。
“隔壁李婶家杀了老母鸡,送了我们半只,沈大哥尝尝汤可合口味?”采药女盛了一碗鸡汤也递到了谢砚眼前。
白茫茫的气雾中,姜云婵看到谢砚如蒙大赦松了口气。
他接过了采药女手中的鸡汤,颔首道“多谢芊芊”,而后将汤一饮而尽。
瓷碗挡住了谢的神情。
姜云婵只看到他喉头一滚一滚,似乎爱极了那碗鸡汤。
而姜云婵手中的鱼汤却无人问津。
她尴尬地收回了手,望着平静的汤水中自己的倒影,自嘲地扯了扯唇。
他已经不喜欢她的鱼汤了呢......
虽然姜云婵一直说服自己冷静,可这一刻鼻头还是有些酸。
“你不知道吗?”身边传来采药女的声音。
“沈大哥小时候过得苦,没食物没柴火,曾生吃过庵里的鲤鱼充饥,所以他很反感鱼,甚至可以说是恶心,一直如此。”
姜云婵怔了须臾。
采药女看出她全然不知,又问:“那你知道他后背有多少伤吗?从何而来?”
“再或者,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吗?”
“桃花酥,鹿梨浆,粉色。”耳边传来谢砚僵硬的声音。
姜云婵讶然侧头,只见谢眼神迷蒙,嘴里正念念有词。
他把她的喜好刻进了骨子里,所以下意识脱口而出。
可是,姜云婵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并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受了多少伤,更是从来不知道他对鱼有着如此深恶痛绝的记忆。
他不曾说过,她也不曾关注过,还曾一次次将鱼汤递到他面前。
姜云婵一时无言以对。
“这不是夫妻之间最基础的了解吗?如此疏离算哪门子夫妻?”采药女摇了摇头,根本不信姜云婵和谢砚的关系,反倒觉得美云的接近不怀好意。
“沈大哥我们走吧!今晚还要连夜出城呢,别让旁人久等。”采药女给谢砚递了个眼神。
谢砚也赶紧站了起来,跟在采药女身后。
他抱着未编好的灯笼匆匆而去,远离了姜云婵的气息,他肉眼可见舒了口气。
院子里空下来,家具日常用品一应收拾得干干净净。
姜云婵记得桃桃说过花灯师傅云游四方,此番离开盛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谢砚!”姜云婵站在回廊下叫住了他。
谢砚正要跨出门槛,忽地脚步一顿,转头望她。
可他眼里是防备,是局促,是避如蛇蝎。
扪心自问,姜云婵从前从未关心过他。
所以,她挽留的话忽又说不出口了。
这四年她的记忆越来越浓,他的记忆却越来越淡。
他们似乎已经错过了最爱彼此的时候。
若他已经心有所属,再强留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姜云婵牵了唇角,“一路顺风,后会无期。”
晚风吹起得桃花树沙沙作响,落英缤纷萦绕着姜云婵。
她弯着眉眼,露出如月牙般纯净温柔的笑意,朝他挥了挥手。
既然已经错过了,就好生道个别吧。
把最好的样子留在彼此心里。
门外,谢砚望着被纷飞桃?中粉衣姑娘的模样,怔了须臾。
很快,被一只手拽走了。
门亦被风带上,将姜云婵的视线阻隔。
一滴泪从她笑颜上滑落。
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
有些东西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反反复复。
她有些不堪重负,跌坐在地上,将头埋进了膝弯。
许久,似有脚步声迟疑着,越靠越近。
“你们跟上去,等他走远些再打,莫要让他知道是我派人打他的。”姜云婵吸了吸鼻子。
好印象是要留的。
可姜云婵守了四年,痴心错付,这口气也是要出的。
“你们别把他打死了,但也别打得太轻。
“拿绳子倒吊在树上,用鞭子抽,但是别抽脸,他也就剩一张脸能看了。”
“这样会不会太血腥了?还是拿沸水泼他,让他惨叫!让他追悔莫及!让他半生半熟半死不活!”
姜云婵断断续续哽咽道。
来人却未离开,反而蹲下身来,“姑娘你在说什么?”
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姜云婵讶然抬起头,来人不是打手,而是谢砚去而复返。
姜云婵神色一凝,“我......我没说什么,我在说…….……”
“说鱼的烹饪方法!对!就是烹饪!”姜云婵笃定地点了点头,长睫上悬着的一滴泪从脸颊滚落。
粉白的脸上泪痕斑驳。
谢砚没想到这条鱼的做法这么复杂,要她光背烹饪方法就絮絮叨叨背了小半个时辰。
他心里生出愧意,又不知该如何安慰,索性端起石阶上的鱼汤一饮而尽。
“别喝!汤冷了!”姜云婵忙出手去拦。
那碗汤凉得腥味愈浓,上面还漂浮着桃花瓣和她的眼泪。
可来不及了,谢砚已经囫囵吞了下去,一滴不剩。
他喉头艰涩地上下滚动,“我已经喝了!别......别哭了吧。”
他俨然并不是受用这汤,几番干呕,却又怕姜云婵不高兴,咬牙忍着,忍得面色发绿。
姜云婵破涕为笑,“有那么难喝吗?”
“没!”他被那腥冷的鱼汤腻得说不出话,清了清嗓子,“好………………呕………………好喝的!”
他的话一点都不诚恳,但他主动回头,姜云婵心里还是好受了许多,托着腮,泪眼巴巴看着他,“你这是在哄我吗?”
谢砚与她含着春水的眼对视片刻,虚晃开了。
“你哄我,不怕你夫人不高兴吗?”姜云婵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