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1 / 2)

入我樊笼 一念嘻嘻 5482 字 5天前

他摊开手心。

一只巴掌大的花灯出现在姜云婵眼前。

那花灯是桃花模样,花瓣用绒线编成,捧在手上毛茸茸的,十分趁手。

且透过绒花散发出的光也温和, 既能照亮马车,又不太过刺眼影响睡眠。

姜云婵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花灯,眼眸被灯照亮了。

谢砚将花灯放在她手上,轻敲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说完,公子打马而去,消失在夜幕中,唯余铠甲铮铮作响的尾音。

手心里的光莹莹如春雪,绵绵如清溪,在逼仄的空间里流淌着,倾洒在姜云婵身上。

心内的烦扰被花灯濯净,拨云见日。

姜云婵依稀看清自己心里起了些许涟漪。

本不该有的涟漪......

她抗拒内心深处的萌动,摆了摆头,索性闭眼靠着马车歇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到了二更,节奏明快的马蹄声引她入了梦乡。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幼时的问竹轩。

那日天黑得格外早,她正在榻上好眠,忽而心口一凉。

她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寝房中,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正将她摁在身下,解她的小衣。

是谢晋,带着几个纨绔公子夜里爬墙摸进了香。

她吓了一跳,慌忙从谢晋钻了出来,抱着松散的衣服拼命地逃。

那群纨绔少爷边言语挑逗,边追了出来,饿狼扑食似的。

他们是侯府的主子,路过的下人无人敢插手,所有人对姜云婵的死活视而不见。

孤身无援的她只能哭着跑进了慈心庵的禅房。

那夜,谢砚正睡得迷糊,温香软玉突然扑进他怀里。

她泪眼涟涟唤他,“子观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谢抡起棍子,孤身一对五轰走了那群纨绔。

等他遍体鳞伤回屋时,小姑娘正蜷缩在墙角,抱膝坐着,哽咽不止。

谢砚忍着浑身的伤痛,蹲在她身边安慰她,“坏人都被我打跑了,妹妹别怕!”

“点灯,点灯啊!”姜云婵娇声带泣,瑟瑟发抖。

她都快吓死了。

明明睡得好好的,却在黑暗中看到一张猥琐的笑脸,差点埋进她胸口。

她不想再在黑暗中了。

屋子里,却迟迟没亮起来。

谢砚面露困窘,伸手想抚一抚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可夜太黑了,他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了她凌乱的小衣。

姜云婵登时脸颊通红,双手环胸,“你!你和他们一样,也是坏东西!”

“不!我不是的!”谢砚连连摆手,一时解释不清。

他冲出房门,过了会儿,鞠了一捧萤火虫进屋,放在她手心。

双手摊开,流萤漫天飞舞,忽明忽灭的火光照亮了禅房。

一只流萤轻轻停在谢砚头顶上,忽闪忽闪,映照着少年通红的脸,“对不住妹妹,我没有灯,只有萤火虫!"

姜云婵的哭声戛然而止,望着那个衣服上全是补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少年。

她才反应过来,谢砚的生活太拮据了,根本没有灯油和蜡烛,所以才不点灯的。

他是唯一奋不顾身护着她的人,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怎会趁机欺负她呢?

那夜的萤火虫照进了姜云婵心里,惹得她小珍珠又一连串地掉。

少年却慌了,赤诚地举手起誓,“妹妹别怕!等我以后我有本事了,给妹妹做一百盏不一样的花灯,再不叫你夜里彷徨!”

“又说大话!”姜云婵的恐惧被他的笑话一扫而空,吸了吸鼻子,斥他:“一百盏花灯得做多久?”

“我每年都做一盏,一直做到妹妹长命百岁!等我死之前,总归是能做完的......”

“别说!”姜云婵捂住他的嘴巴,耳根微微烫,“不吉利。”

姜云婵的心被梦中画面灼了一下,睁开眼,出神地望着手里的莲花灯。

她才恍然觉察,儿时她以为的玩笑话,谢砚一直记在心上。

这些年来,他已不知不觉为她做了九十九盏灯了。

姜云婵轻轻摩挲着花瓣,在黑暗的空间里悄然自语,“不知他有没有命,做一百盏灯......”

话音未落,天外一道闷雷。

寒风灌进车窗,吹得桃花灯芯火光跳跃,忽明忽灭。

“谢砚的孽种还没死呢?”姜云婵肩头悠悠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凉音。

桃花灯随即熄灭。

马车再度陷入黑暗。

姜云婵一个激灵转过头,一长发披散、沾满血迹的脑袋从车窗里伸了进来。

女人一身红衣,头发凌乱耷拉在眼前,只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姜云婵。

姜云婵慌忙后退,脊背贴在马车壁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良久,才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安和公主!”

“我的孩儿死了,你的孩子凭什么好好的?”李清瑶扭了扭脖子。

滞涩的骨头声咔咔作响。

“我的男人背叛了我,你凭什么享夫妻情深?”

“我被那些狗男人来来回回糟蹋,你凭什么冰清玉洁?”

李清瑶说着笑着,越发语无伦次。

姜云婵下意识护住小腹,咽了咽口水,“害你的是李宪德!冤有头债有主!"

“谢砚又是什么好人呢?”李清瑶嗤笑出声,瞪大的双瞳中布满血丝,“若非他设计,李宪德会如此对我吗?李宪德会杀了自己的孩子吗?都是谢砚逼的,他逼的,他该死,他该死,他该死………………

李清不停絮絮叨叨,分明已经疯了。

姜云婵不欲与她逞口舌之快,掀开另一边的车帘想逃生。

一把匈奴弯刀扎在了窗框上,刀刃残留的血迹赫然闯入姜云婵眼帘。

原来,她昏昏欲睡时,马车被人劫持到了悬崖附近。

几个匈奴人团团把守。

“救命……………唔!”姜云刚要开口呼救,李清瑶捂住了她的嘴巴,再度把她拽到了身边,“这就这么急着喊你男人了?你要不要先听听我接下来的话,也许你会很感兴趣。

“秦将军的人马上就会来!你这八个匈奴兵是斗不过他们的,看在思思的面子上,我不叫人,你赶紧走!”姜云婵含含糊糊道。

李清瑶眼里却无一丝惧怕,或者说连求生的欲望也没有了。

她是一个疯子,只想整个世道陪她疯。

李清?拍了拍姜云婵的脸颊,“傻瓜,你连自己爹娘的仇人都搞不清楚,还担心我呢?你笑我疯,也总比你糊里糊涂好得多!”

“你别胡言乱语!”夏竹忙拦在了姜云婵和李清瑶之间。

李清瑶一巴掌打在夏竹脸上,“狗奴才!怂恿自己的主子跟仇人恩爱,给仇人生孩子,到底是谁在胡言乱语?”

巴掌声回荡在马车里。

周围静得落针可闻。

李清瑶的话指向已经很明显了,姜云婵脑袋嗡的一声,迟迟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爹娘是被谢砚的娘亲沈倾所杀!你倒还忙着给谢砚延续香火,你蠢不蠢呐?”李清瑶癫狂的笑声回荡在暗夜里。

姜云婵如坠冰窟,讷讷摇头。

这怎么可能呢?

她的爹娘明明死于马匪之手,这是她亲眼所见!

她幼时也与沈倾相处过一段时间,沈倾待她极好,她怎么会杀她爹娘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

李清瑶却越说越兴奋:“你就没想过那个冤死鬼薛三娘为什么极力反对你和谢砚在一起?为什么非要你离开侯府?”

“当年的马匪为什么不图钱不图色,只要你爹娘的性命?"

“你真的愚不可及,被人耍得团团转呐!好笑!”

李清瑶的话如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姜云婵身上。

姜云婵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神魂不定。

她慌手慌脚抓住夏竹的手,想要寻求一丝温度。

夏竹的手比她还要冷,还要抖,似乎在印证着什么。

主仆二人目光相对。

“李清瑶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

“奴婢、奴婢………..…”

姜云婵一瞬不瞬盯着夏竹摇摆不定的神色,绷在心头的弦彻底断了。

“为何骗我?为什么现在还不肯实话实说?”

“奴婢......”夏竹仓皇跪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只想姑娘过得开心些......”

“开心?”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和仇人之子在一起,她能开心吗?

姜云婵跌坐地上,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将来我魂归黄土,你叫我怎么面对爹娘?还是,你想我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夏竹不停磕头。

咚咚作响的声音回荡在马车里,层层叠叠,如扣在人心尖。

姜云婵心口很痛,痛得不能呼吸。

良久,微闭双眼忍下了眼泪,拖着疲惫的嗓子问:“那告诉我,爹娘和沈倾到底怎么回事?”

“这、这......”

夏竹支支吾吾,知道再也藏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将薛三娘告诉她的事如实告知。

“沈倾当初嫁给老侯爷后,老侯爷心里一直还惦记着咱们老夫人,所以他们两个婚后过得并不幸福,同床异梦。

沈倾嫉妒心作祟,屡次去姑苏找老爷老夫人麻烦,姑娘可还记得有一年老夫人生辰时,一个男扮女装的妇人带人去砸场子,扰得老夫人不仅生辰没过好,还得罪了许多宾客?"

姜云婵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

因为那持红缨枪的妇人打伤了贵客,害得爹娘在贵客门前跪了一天一夜赔不是。

最终,姜家还是损失了大批订单,娘亲因此愧疚了好久,再不大肆过生日了。

后来,那妇人又来江南闹过几次,次次都觉得娘亲不痛快。

“那个妇人是沈倾?”姜云婵当时太小,那妇人又女扮男装,所以记不清那人长相了。

可如今细细想来,那妇人的气韵和声音的确与沈倾一模一样。

夏竹点了点头,“因为沈倾大闹姑苏,引得老侯爷心怀不满。后来镇国公府出事后,老侯爷就狠心把沈倾母子关在慈心庵反省,还断了他们的月例。

后来,老侯爷亲自下江南探望老夫人。

此事被沈倾知晓,她怕老侯爷真把老夫人带回侯府,那她在侯府就再无容身之地,世子也再不可能受重视。

她为了自己和世子的前程,就唆使玉麟军余部分作马匪将姑娘一家除之而后快!”

“可有证据?”姜云婵讷讷开口。

“有的,当初杀老爷老夫人的马匪头子,一直留在侯府做暗卫!

姑娘可还记得闲云院里,有个蒙面暗卫常亦步亦趋跟着谢?

那人正是当年把刀刺进老夫人心口的马匪,姑娘只肖留心些,一看便知!”

姜云婵脊背发寒。

也就是说她的杀父杀母仇人其实一直在她眼前晃悠,她不仅视而不见,还与仇人之子同屋而居,同榻而寝?

姜云婵此时想到谢砚抱她的手,吻她的唇,浑身汗毛倒竖。

她觉得自己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