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顷刻打破了旖旎的气氛,姜云婵气上心来,一把推开他。
“你要觉得畅快,何不给自己倒腾些什么玉塞铃铛角、先生,畅快个够!别来折腾我!”姜云婵拉过锦被将自己裹成了个蚕蛹,背对着他,不许他再碰了。
谢砚已脱了衣服,光秃秃被晾在寒风里屹立不倒,风中凌乱。
许久,他又贴了上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姜云婵耳廓上,“妹妹方才说了什么?”
姑娘闭着眼佯睡,不想搭理他。
谢砚笑问:“玉塞铃铛角先生都是什么?妹妹且与我讲讲?”
姜云婵脑袋“嗡”的一声。
她胡说的!
她闺中无事,从闲书上胡乱看了些,怎么就口不择言说出口了?
姜云婵的脸烫得跟煮熟了似的,立刻用手捂住,“我、我什么都没说?”
“可我明明听到角先生......”
“不!你没听到!”她瞪他,像一只好斗的公鸡。
谢砚不禁失笑,“妹妹这张嘴啊......看来非得用刑才招。”
大学忽地钻进锦被,准确地挠到了她腰间的痒痒肉。
姜云婵从小怕痒,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某人顺势钻回了被子里。
两人闹作一团,嬉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闲云院里。
廊下, 薛三娘和夏竹互换了个眼色,表情愈发沉重。
最近闲云院的笑声未免太多了些。
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世子爷,一个温吞藏拙的表姑娘,似乎越来越偏离轨道了。
“再这样下去,皎皎将来知道她爹娘死的真相,岂不更难承受、更自责?”
“让姑娘安生过了这个年吧!”夏竹拉住要冲过去的薛三娘,但夏竹也知道这件事没法再瞒了,“除夕过后,我们慢慢地跟姑娘讲……………”
呼之欲来的风雪,暂且被过新年的爆竹烟花给掩盖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除夕夜,东京城中万象更新,华灯如织,香香火光沿着长街一直延伸到玄武门。
玄武门前,几枝艳烈如火的红梅探出宫墙,开得正盛。
入宫参加除夕宴的官员和家眷们都忍不住驻足,多看一眼。
姜云婵是爱花之人,走到红梅树下,便挪不动脚步了。
她今日穿着一件狐毛红色斗篷,仰头赏花,与红梅两相呼应,极是灵动。
“要不要摘几枝红梅带回府?”谢砚站在她身边,与她共赏。
姜云婵摇了摇头,“不了,我瞧梅花已开得盛极,接下来便要枯萎了,在枝头还能多活两日,锁在屋里只怕死得更快……………”
话音未落,高枝上最艳的一朵梅轰然坠落,掉落在姜云婵脚尖上。
红彤彤的花四分五裂,花汁渗入雪地中,花瓣失了容光。
真真是盛极必衰!
“大过年的,怎说起这等丧气话?”谢砚牵着她的手,“不说这个了,御花园还有更好的梅花,我陪你去摘,总有能留得住的。”
两人一前一后,往宫里走。
姜云婵私心里并不想入宫,可那日情急之下答应了邓公公,不来又不妥,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脚步。
夜幕正浓,玄武门附近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入宫赴宴的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官员的正牌夫人。
她总觉自己格格不入,下意识拖着脚步。
谢砚很快察觉了她的心思,回过头来,“你若觉得身份不妥,不如一会儿请圣上为我们赐婚,你不就名正言顺了?”
姜云婵的心登时跳到了嗓子眼,张了张嘴,脑袋里飞速想着如何应付。
两人在狭长无人的甬道里,面对面站着。
她无所适从,他嘴角含笑。
这是他第四次提这件事了,没人知道笑意背后还剩多少耐心………………
朔风从两人之间阵阵吹过,夹杂着雪粒子,冷森森的,仿佛要将人冰冻。
此时,甬道尽头传来慈祥的笑声,“谢大人!许久不见?!”
来人正是曾经的大理寺卿表严。
当初他是如何讨好谢砚的,后来他就是如何抹干净大理寺的第一把交椅,弯腰请顾淮舟坐上去的。
如今,顾淮舟被贬斥,谢砚又被重新请回了宫。
裴严自然知道接下来是何等情势,堆着满脸的褶子,对谢砚拱手:“恭喜谢大人呐!我听闻圣上今日不仅要许谢大人重学都察院,还要将入内阁之事重新提上议程!”
“何止啊?大人今日双喜临门呢!”裴严的夫人刘氏也是个拍马屁的好手,灿笑着福了福身,“安和公主近日回京了,圣上今晚必要为大人与安和公主赐婚,让你们再续前缘呢……………”
“咳!妇道人家瞎说什么?”表严给刘氏使了个眼色,“我与谢大人说会儿话,你带着姜姑娘去给娘娘们请安吧。”
刘氏这才注意到谢砚身边还有个玉软花柔的小美人。
坊间都传:谢砚与他那被退了婚的小表妹之间并不清白。
盖因这表妹身份低微,谢砚才迟迟没给她位份。
但说到底,姜云婵是谢砚身边第一个女人,将来等正妻进了门,她怎么也能混个贵妾。
刘氏不敢得罪新贵的枕边人,拉住姜云婵的手道:“姑娘莫怪,我老婆子就爱捕风捉影胡说八道!不如我陪姑娘去御花园走走?那边好些小姐妹们在簪花呢,姑娘定然也喜欢。”
"......"
“不必了!”谢砚打断了姜云婵的话,对裴家夫妇颔首回了礼,“皎皎她不喜人多,不敢劳烦裴夫人。”
说着,便拉姜云婵继续往甬道走了。
“这宫里危险,记得要寸步不离跟着我,不必搭理任何人,知道吗?谢砚交代道。
其实早在出府时,谢砚就已经交代过数百遍了。
姜云婵的生活里不可以有别人的,她必须是谢砚亦步亦趋的附属品。
对于去哪儿,姜云婵没有任何发言权。
她只能点了点头,眸色黯淡。
谢砚察觉身边人情绪有些低落,脚步放缓了些,“皎皎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
虽然姜云婵不喜欢被软禁的感觉,但这几个月,她故作乖巧,好不容易让谢砚对她放松了些警惕。
她为了这点事忤逆他,岂不是因小失大?
姜云婵扯了扯唇,话锋一转:“我是在想安和公主......公主们似乎都挺喜欢你的?”
“吃醋了?”谢砚眼底含笑,捏了捏那软糯的小脸,“我又不是金子银子,没那么多人喜欢的。这个安和公主三年前去匈奴和亲,如今死了夫君刚回京,与我并不熟识......"
谢砚话到一半,忽而驻足往右手边的观星台看了眼。
“不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我有好东西给妹妹瞧。”谢砚说着,便蹲身背起姜云婵,往观星楼去。
观星楼乃城中至高之地,共九层,直插云霄。
两个人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爬上去。
姜云婵本兴致恹恹,可到了天台,双目瞬间被点亮了。
云台之上,停着一只凤凰花灯,九条尾巴逶迤拖地,比七夕那日看到得还要大,还要亮。
凤身通体发光,柔和的黄色光晕暂且驱走了一切烦恼。
她惊艳得迟迟合不拢嘴:“竟真的有跟船一样大的凤凰灯!”
“我没哄骗妹妹吧。”谢砚将她放下地,拉着她走到凤凰灯近跟前,“想不想坐上去?”
“啊?我才不要!”
姜云婵蹙着眉,可目光一瞬不瞬黏在凤凰灯身上,满眼怜爱和好奇,“花灯这么好看哪能坐?坐坏了,多可惜啊......”
“你看它眼睛怎么还能动?羽毛也像真的呢!”她自言自语着,想上前细看,又生怕碰坏了。
“不必怕!”谢砚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托举到了凤凰背上。
姜云婵身形不稳,赶紧抱住了凤凰的脖子,“谢砚,你放我下去!”
谢砚巍然不动,“妹妹既然好奇它的眼睛、羽毛,且自己摸摸看就是了。”
“不好吧......”
姜云婵是很喜欢凤凰花灯,可这毕竟是皇家的东西,若是被人看到她爬上去还得了?
“我可不想被砍头!”
“放心,你这颗脑袋由我看着呢。”公子眉间露出温润的笑。
他总是这般,无论何种状况说话都淡淡的,偏又让人深信不疑。
姜云婵的心跳平复了些,眉心舒展,近距离观摩着花灯。
凤凰的眼睛是鬼工球的工艺,怪道活灵活现。
通身羽毛用的都是孔雀羽线,流光溢彩,华贵又鲜活,仿佛真凤凰一般。
而更让姜云婵惊艳的是,骑在凤凰背上,从顶峰处俯瞰东京城的景象。
盛京繁华皆在眼底,甚至城池外的灯火璀璨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熠熠灯火,灿灿烟花,一直蔓延到天尽头。
她有许久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了。
“真美啊!”姜云婵不觉眉眼弯弯,眼神比天上月还要更透亮几分。
“是,真美!”谢砚仰头望着月下少女。
她在至高处,衣袂飘飘,鬓边碎发随风而起,如神女一般。
怎会不美?
姜云婵正赏着风景,忽而感觉到后背上一束目光。
她过头来,陷入了谢砚笑意缱绻的眸中,深邃如海,似要将人淹没。
姜云婵心头一慌,赶紧把头撇到了另一边不看他。
目光又堪堪落在凤凰冠羽处,只见赤金色羽翼上有一行绣纹,写着“愿皎皎四季清宁,岁岁年年好。”
字迹刚劲有力,分明是谢砚的笔迹。
姜云婵讶然回头看他。
他朗然一笑,“皎皎这数为我处理府中事务,辛苦了,花灯算做谢礼。”
原来,谢砚这一个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是去做凤凰灯了吗?
这是特意为姜云婵打造的凤凰………………
姜云婵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