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避开凑上来的玳瑁猫,“齐容与已经回答了陛下这个问题,没必要再由臣女作答。”
“朕在问你。”萧承握紧衣袂下为她千挑万选的那块已出雏形的木料,紧紧凝着少女的脸,曾几何时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少女,对他不再亲近,冷淡疏离,连如此重要的婚事都要背地里商议,明面上还要装出断情绝爱、孤寡一人的假象。
呵。
萧承笑了,扣紧木料,上挑的凤眸渐渐微红,从出生至今,他从没体验过求而不得,富贵荣华于他唾手可得,可偏偏,偏偏得不到一段被他弄丢的旧情。
他拾不回,哪怕卑躬屈膝,也再拾不回了。
自嘲的低笑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寝殿,一向沉着的男子双手抱头,几分颓然,如少年失意,难以克制怅然若失的情绪。
往事一帧帧回溯,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穿着华丽衣裙追逐在他的身后,一口一个“太子哥哥”,跌跌撞撞,冒冒失失,被他一次次气哭,也不知为何有那么多委屈的泪水。
此刻,他共情了那时的小丫头,他后悔了,后悔不珍惜她,可为时已晚,情易折,人心易变,难以修复,小丫头看开了,他却陷进去了。
“昭昭,朕说不出甜言蜜语,但朕可以保证,朕可以保证……”年轻的帝王微耸双肩,压抑着快要吞噬他的情感,处在克制和爆发的边缘,痛苦不堪,“朕可以保证,日后会一点点弥补你受过的委屈,别离开,行吗?"
从没卑微乞求过人的年轻帝王红了眼眶,低垂着脑袋,掩饰着不该有的脆弱。
他怎会脆弱?一个生来注定周旋在权力中的天之骄子,怎会被感情折磨得脆弱不堪………………
可他此时此刻的姿态,的确如冰霜脆弱。
黎昭恍惚之间,无法将他与那个寡淡理智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她自衣袖中掏出一块包裹油纸的茉莉花饼,打开油纸,递了过去。
萧承呆呆盯着形似茉莉却只是形似的甜饼,明白少女在暗示什么。
感情变了,强求之下,只有形似,不会再有至真至纯的心了。
他缓缓接过,眸光呆滞地咬了一口,伴着喉咙的酸胀咽了下去。
茉莉花饼缺了一角,留下整齐的咬痕。
“若朕非要强求呢?”他还是耷着脑袋,没有抬头去看黎昭。
黎昭淡笑,“陛下该了解臣女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定,宁愿化为齑粉,也不改初心。
“那朕陪你化为齑粉好了。”萧承缓缓挺直背脊,眼眶微红未消,“黎昭接旨,封后圣旨。”
少女微怔,珠帘外的齐容与夹了夹眼眸,刚要上前,忽听曹顺来报,“陛下,龚太师有急事求见。”
萧承厉眸扫过,有什么急事也急不过对这段姻缘的拦截,却见自己的帝师身穿先帝所赐蟒服,手持丹书铁券而来。
“老臣受人之托,冒死觐见,恳求陛下三思后行!”
太宗皇帝亲授丹书铁券重现皇宫,别说公侯臣,就是萧承都没有见过。
龚太师的身后,跟着的是一身诰命礼服的姜渔。
姜渔随老太师跪地,字正腔圆道:“懿德伯之妻姜渔,携七十万北边关将士的祝愿,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隔着珠帘,萧承看向妇人,经历过锤炼的人浑然自成一股从容,并非色厉内荏。
只是,他初听姜渔和齐彩薇入皇城时,没有当回事儿,此刻想来,深觉自己大意马虎。
齐容与送了他一场双簧大戏,而他竟是后知后觉。
年轻的帝王再次发笑,示意自己的老师递上丹书铁券。
太宗皇帝亲授丹书铁券,无疑是道免死金牌。是什么迫使齐家人搬出丹书铁券?
是齐容与预料到了,他会下旨逼黎昭入宫吧,是以,才要用丹书铁券来抵抗圣旨!!
那场未完的第三局棋,呈现在了现实中。
很好,很好。
萧承略过众人,看向等候在珠帘外的齐容与。
刚好齐容与抬起眸。
赤裸裸的夺爱之争,任何一方都不再掩饰。
萧承提了提唇,将丹书铁券抛还给龚太师,“丹书铁券留作他用,可保齐氏世代昌兴,朕就当你们没有拿出来过。”
龚太师惊诧,“陛下,这是太宗皇帝……………”
“无需多言!”
“若陛下无视太宗皇帝丹书铁券,可也要无视老夫手底下的百万雄师?”一道问话传入燕寝,黎淙背手走来,堂而皇之越过一众御前侍卫,直入内容,站在孙女身边,第一次正面顶撞萧承,带着第一挟先帝以令诸侯的哂笑。
再度沦为佞臣。
燕寝外,御前侍卫被大都督府的将士围困。
不消片刻,太后携宗人令等皇亲国戚前来,苦求帝王放手。
为了共同利益,俞太后第一次与黎淙达成共识。
一道道不认同的声音回旋耳畔,萧承头疾愈烈,他幽幽冷笑,“黎淙,你在逼宫吗?想造反不成?”
黎淙据理力争,只是浮沉朝野久了,再大的怒火也可轻描淡写地表达,“老臣只是在为孙女博得一桩良缘,冒犯圣驾,甘愿付出代价,代价即是,愿交出全部兵权,远离朝堂。”
话落,在场之人无不惊讶,除了黎昭和齐家母子。
萧承难掩错愕,与之拉扯相争多年,再坏的结果都预想过,就是没有料到老者会轻易放弃兵权。
“若朕兵权和黎昭都要呢?”
黎淙眼纹深深,似笑非笑,“那老臣只能以下犯上了,虽然陛下夺回了一部分兵权,但老臣知道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放心,老臣不篡位,但会让陛下被迫妥协。”
“你敢?!”
“为保至亲,老臣有何不敢?他二人已定亲,君夺臣子未婚妻,不占理的是陛下!”
君臣怒目而视,互不相让。
墓地,齐容与轻笑了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再加上北边关七十万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