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摧毁(2 / 2)

涨红 多梨 6799 字 6天前

叶熙京喔一声,又问。

“对了,前段时间岱兰请我帮她代购一条裙子,但我感觉转运到深圳更方便,”叶熙京说,“全哥,我准备把裙子寄到哥那里,到时候你帮我转寄给岱兰,好不好?”

杨全右眼皮一直跳,总觉今晚出了点事,车外,淅淅沥沥细细密密雨水落下,同方才的电闪雷鸣不同,大约是那场凌烈的闪电让雨神也觉察到云朵的脆弱易散,才会如此均匀有韵律地布下雨水。

风轻抚,雨柔缓。

“行啊,”杨全一口答应,“我到时候转交就行,对了,熙京,今晚有什么事吗,这么着急找你哥?”

“没什么,”叶熙京说,“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杨全笑着调侃他,都多大人了,怎么做噩梦还打给哥哥呢。

叶熙京沉默一阵,才慢吞吞说。

“我先给岱兰打的电话,她没接,”他说,“我担心她出什么事了。”

千岱兰没出事。

缓过来的她在和叶洗砚边吵边架。

那件昂贵的羊绒西装外套已经彻底被摊平,衣袖被压实在衣襟下,压出无数扭曲艰难的褶皱,千岱兰手肘压在那外套内里的loro piana标上,手肘顶端被标签边角摩擦发红,她也顾不得了,提醒叶洗砚。

“错了,”她说,“好像位置错了。”

叶洗砚从善如流,俯身,同时精准无误地去贴她的唇。

千岱兰睁大眼,手将他的西装外套揪紧,握成拳,看头顶那只飞蛾坚持不懈地去扑撞摇摇晃晃的吊绳电灯。那脆弱的吊绳不过是两根紧紧缠绕的线,密不可分地扭曲纠缠。

绳子什么时候会断呢?

还是灯先碎、飞蛾先死?

她不能思考了,不能思考了,不能思考了。

叶洗砚注意到她攥住西装外套攥紧的手,伸手去摸她瘦瘦的,挣到发白的拳头和骨头,同样地轻柔安抚:“别紧张。”

他垂眼,声音温柔到像是一颗心脏都被熬成了整碗金黄热蜜糖:“我??”

千岱兰似乎预料到他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热,但也很冷漠。

“别说这些话,”千岱兰说,“过去今天,咱俩就当没认识过。”

她清楚地看到叶洗砚的酒窝、笑容、温柔又满怀爱怜的眼神,都因她这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

“糊涂了,”叶洗砚用鼻尖去蹭她鼻尖,若无其事地哑声,“疼糊涂了。”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千岱兰清楚地看着他眼睛,“你以为,今晚吵架后,我们还能继续像之前那样相处吗?"

叶洗砚的表情因为她一句话就凝固了。

“不可能的,你年龄大,阅历深,我知道你可以继续装下去,假装从未发生过;但我不行,我不可能一错再错,不想继续装下去了;在喜欢人上,我总是狠狠地栽大跟头;无论是殷慎言,叶熙京,还有??"

叶洗砚一手捂住千岱兰的嘴唇,另一只手关上灯。

黑暗顷刻笼罩,乌云遮月,雨雷蔽天,只有轰轰隆隆的火车毫不留情地冲向隧道底,低低鸣笛,倾轧铁轨,碾碎小石子。

“我知道,”黑暗里,千岱兰听到叶洗砚骤然间冷淡的声音,“不用反复提醒我,岱兰,谢谢。”"

千岱兰睁大眼睛,只看到漆黑一团。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听到你提到其他男人,”叶洗砚缓缓用力握住她的手,把她攥成拳的手密不透风地全部握在掌中,他礼貌地问,“需要我提醒,现在正抱你的人是谁吗?”

“Drop to my knees and I''m pleading

(我屈膝祈求)

I''m trying to stop you from leaving

(试着去求你不要离开我)

You

won''t even listen so f*ck it

(而你听都不听,**)

杨全坐在车里,被这瓢泼大雨浇得心凉了一截一截又一截。

这么大的雨,等会儿怎么开车啊?

他愁眉苦脸。

雨像疯了,风也疯了。

雷闪电鸣,天动地摇,海震城倾。

两侧灿烂的簇簇黄钟花被雨水击打得东倒西歪,雨点又狠又辣,砸到一地凋零落液的小黄花。

隔着被雨水打到噼里啪啦作响的车玻璃望去,杨全只能看到外面被吹到变了形的树木,像无法抵抗,彻底成为无形的风那有形的状。

唯独满载货物的火车一趟又一趟,风雨无阻地穿过这混乱的夜。

坐立难安的杨全将整个CD听了一遍,第二遍也要到尾声了,还看不到人出来。

他真不敢想象俩人这次闹了多大的矛盾。

这都几个小时了啊。

可真够能吵的二位,精力充沛啊。

"I''m tryin to stop you from breathing

(

我想现在就不让你呼吸)

I put both hands on your throat

(双手掐住你喉咙)

漆黑的争吵,清晰的交谈,双双红膝,抓破脖背。

“我在气什么?你问我气什么?我气你骗我,我气你对旁人讲真话,我气你偏偏对我隐瞒,我气你………………”

我气你??

并不爱我。

骄傲的孔雀难以低下头颅,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也难以在被言语深深刺伤后再去哄。

不是不愿意哄,是叶洗砚察觉到她今天冷硬的决心,意识到即使再哄,她也未必能回心转意。

叶洗砚再次打破自己原则。

他再次

退让。

“......只要你收回那句话,”叶洗砚的衬衫贴着千岱兰的背,他一手抚摸她脖颈,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几乎要垂到她膝下羊绒西装的T恤,他第一次用跪姿说出求人的话,非常艰难,“收回那句以后不认识的话,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你想要什么

都可以。

“但我什么都不想要,“千岱兰哆嗦,“除了现在这木艮。’

叶洗砚从不怕她的索求。

他并未预料,有朝一日,他会害怕她的别无所求。

她拒绝沟通,拒绝了他的一切暗示,拒绝了他的示好,拒绝他的一切求和,拒绝他。

她愿意接受其他男人的资助,唯独拒绝他。

唯独。

叶洗砚第一次不想要她的这种特殊对待,第一次不想要她的这种“唯独”。

现在,只要她稍稍回转,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成?

偏偏她就是不肯低头。

如此掘。

偏偏他也如此中意她的执拗。

叶洗砚捂住千岱兰的嘴,不想让她再说出更多伤人的话了,她今天说的话太多太多了,除去那些无意识且断断续续的声音外,其他都是他不爱听的,非常不爱听。

在此之前,叶洗砚最喜欢听她嘴里冒出一串又一串有趣的语言,而现在,它们都变成生动的刀,万箭齐发,将他扎得透心穿。

叶洗砚的唇贴着她耳朵,他想很恨地咬她一口,让她也尝尝被伤害的滋味;可她耳朵那么红,那么烫,此刻也因为窗外突然而落的骤雨而燃。

他以一种近乎绝望的耐心等待雨停。

但雨停后的第一时间,千岱兰就推叶洗砚,想将他推出去。

"And I would do anything for you

事)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

To

show you how much I adored you

(告诉你我有多么的爱你)

“可以,”叶洗砚对着这她那温度渐渐消退的耳朵说,“我答应你。”

黑暗中,许久,叶洗砚被千岱兰的手用力地又推了一下。

那力气像鲤鱼跳出鱼缸、尾巴在地板上的最后一重拍打。

“太好了,“千岱兰说,“再见吧......不。”

叶洗砚听到她以可怕的冷静说:“我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再见面了。”

“250,000 miles on a clear night in June

(在六月的静澈的夜晚,25000英尺的高空)

And I''m so lost without you

(没有你我会迷失方向)

叩、叩、叩。

车内正休息的杨全,被敲击车玻璃声惊醒,循声望,错愕极了。

他那尊贵无比、洁癖又严谨的骄傲老板,现如今,被一场大雨淋成了寒凛凛、阴森森的男鬼。

吓得杨全立刻下车。

叶洗碗现在看起来很糟糕。

水湿透一身,手臂上仍搭着那件羊绒西装外套,衬衫看起来像是被水洗过。

他那睫毛甚至都在滴水。

杨全担忧:“洗砚哥?”

“没事,”叶洗砚说,“上车吧,她不肯跟我回去。”

声音听不出丝毫异常,甚至没有吵架后的迹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杨全更害怕了,慌忙打开后车车门。

被雨淋透的叶洗砚沉默上车。

后者表情正常得让杨全心发颤。

车内音乐还在继续,杨全知道叶洗砚不喜欢听这类歌,想关,但叶洗砚阻止了他。

“没事,”叶洗砚说,“挺好听的,开着吧。”

杨全想

完蛋了。

我老板疯了。

音乐继续,叶洗砚侧脸,看外面乱糟糟的街道。阴郁视线中,车窗中破旧旅馆慢慢后退,雨刷器不停冲刷,雨水一层又一层地贴满玻璃。

"And I''m so lost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Without you.”

深圳这场混乱的雨终于停了。

阳仍旧是入了秋的冷晴天。

飞机稳稳停止。

穿高跟鞋的空姐走入头等舱内,微微屈膝,在千岱兰那平放的舱位前,温柔地告诉她,飞机已经平稳落地沈阳,她会带千岱兰离开。

头等舱安安静静,躺着千岱兰说好,揭下身上盖着的柔软毛毯。

空姐帮她拿着双肩包,慢声细语,温柔指引她离开飞机,询问她对今天服务是否满意。

千岱兰点头说非常满意。

她第一次在飞机上躺着看电影,国产电影,《剑雨》,看着看着,疲倦睡了。

故事具体在讲什么,醒来的千岱兰基本忘了。

她只记得那个和尚,对杀她的女主角说。

「禅机已到,愿你能放下手中这把剑;走出这条道,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

千岱兰慢慢走出机场,发现自己错过了大巴。

这本是一件小事,错过就错过了,再等下一辆就好,这很正常。

可她不知怎么,却很想哭泣。

用力地、大声哭泣。

“......说不定刚才走的那辆大巴非常非常挤,下一辆会宽松,可以第一个上车,”千岱兰低声说,“下一辆会更好,下一辆会更好,没关系,别为打翻的牛奶哭泣。

她深吸一口气。

“我坚信,我就是天选之女。目前为止,我所经历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都是我成功之前必须经历的考验;”

“只要是我选择的,就是正确的;只要我认为正确的,就是对的。”

用手背擦干眼泪。

千岱兰重重松口气,她自言自语:“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恭喜你又经过一段美好又有点心酸的考验。

她先给物流公司打电话,确认订购的那批衣服发出时间;确认完毕,又打开微信,给赵雅涵发消息。

千岱兰:「hi,涵妹,明后天有时间来店里吗?我订的货明天到,缺人手,还是老规矩,节假日加班费双倍。」

“别想了,”她穿外套,把拉链拉到最顶端,边走边对自己说,“想多了只会焦虑,脚踏实地,还是先想想晚上吃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