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洗砚笑了。

千岱兰注意到,他有一个很浅很浅很浅的酒窝,只有一半,在右边,平时说话时瞧不出来,只有在笑的幅度大时有点淡淡的影踟。

“我明白了,”他说,“既这样,可等下次给我。”

叶洗砚的答案让千岱兰愣了一下。

他肯定懂了。

“洗砚哥,”千岱兰委婉地说,“我感觉我今晚去,似乎不是很合适。”

“哪里不合适?”叶洗砚居高临下地看她,右边那个浅浅的酒窝还在,垂,“你是熙京的女朋友,去男友家中做客很常。”

“可是,”千岱兰说,“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和熙分手。”

说这口的时候,她一直在留意叶洗砚的表情,忐忑不安,不确定对方还不提供帮助。

毕竟, 在此之前,他们之间最坚固的那层关系,也是叶熙京为纽带而存在。

她提到“分手”,叶洗砚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只是右脸颊的浅酒窝消失了。

千岱兰无法从他脸上来分辨喜怒。

除却那晚的狼狈,这个人做什么都是淡淡的,就像妈妈刚蒸好的一锅白米饭,纯香,没有酸甜苦辣咸。

“0”千岱兰说,“感觉有点尴尬。”

“000”叶洗砚了她的语气,重复了这两个词,颊边的那个小酒窝又浅浅露了出来,“岱兰,你想让我帮你?”

千岱兰问:“可吗?”

“可什么?”他明知故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千岱兰说:“想让哥哥帮我拒绝掉……………阿嚏!”

话没未说完,冷风吹,她的连衣裙露着两条手臂,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连续打两个是有人骂,持续打三个是感冒了。

千岱兰认为一定是叶熙京在想她。

但她现在只想和他尽量和平地分手。

“什么?”叶洗砚弯腰,倾身,侧一侧脸,将有酒窝的侧脸压下,右耳朵靠近她,问,“抱歉,你说什么?我没。”

“我想让哥哥帮我拒绝掉,“千岱兰说,“感觉去要分手的男友家中去,很奇怪。”

“我可帮你拒绝掉这一次,呢?”叶洗砚直起身体,他说,“你有想过之吗?”

千岱兰神色怔怔。

天色已晚,做成复古式样花边的精致路灯在他身呱再向上,是西餐厅的彩色圆玻璃花窗,被里面的灯照出五彩斑斓的璀璨,很像沈阳天教堂上的那个小圆彩窗。

不知怎么,在这个日渐转凉的夜晚,千岱兰突间想家。

叶洗砚看着她的脸上真实的迷茫。

“我不知"千岱兰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换一份工。肯定还有其他店招导购??”

叶洗砚没打断她。

他始终噙着一点笑,看千岱兰。

她一开始还有点迷茫,但越说越快,越说越顺,也越来越轻松。

“高端牌卖不了,也可去中低端,我在广州和沈阳都做过,也去过哈尔滨的金太阳,"千岱兰诚恳地说,“个人服装店也行,批发市场也行,我有手有脚有美貌的,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脑袋有脑袋的??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我肯定也不混到

没饭吃。

叶洗砚忍俊不禁:“我第一次人将……………和饭并列。”

千岱兰却觉轻松多了。

妈妈说她是那种“屎不拄腚不拉现上轿现扎耳朵儿”的性格,文雅一点说,就是喜欢“临时抱佛脚”。

不过,叶洗砚连“尿”这种字都不说,真是文明人啊。

“就是这样,”千岱兰说,“谢谢哥,我??”

她站起来,打算找个地方,换掉身上这昂贵的裙还给叶洗砚。

“你能这样想,很好,”叶洗砚说,“刚好,今晚我也要回去。”

千岱兰:“嗯?”

“我能帮你解围一次,但不能次次都能帮你,”叶洗砚说,“尽量今天就说开,免得再拉扯不清。”

千岱兰说:“谢谢哥哥。”

她又说:“刚好,身上的裙也得还给哥哥??按理,我应该洗了之哂还的,但我感觉这种料好像不适合水洗;干洗的话,我又舍不得花钱??”

叶洗砚闷笑一声。

“送你了,你就留着,”叶洗砚问,“怎么这么着急脱下来,穿着也不舒服?"

“身上还挺舒服,心里不太舒服,“千岱兰老实巴交地说,“太贵了,贵得能买一辆小轿车??把一辆小轿车穿身上,我特别有心理压力。”

“这话可不能对买衣服的客人说,”叶洗砚笑,“你留着吧,就当是我妈妈送你的礼物。”

千岱兰终于说出口:“我还没来得及当面向阿姨谢。”

“没事,”叶洗砚说,“她喜欢送你这样的漂亮女孩衣服,不要有心理压力。"

他又打趣:“现在习惯把一辆小轿车穿在身上,将来你也习惯多穿几辆小轿车。”

千岱兰心里说还是算了。

她就算发达了,也未必舍得花钱买这么贵的东西??衣服首饰而已,还不如给爸爸妈妈先换套房让他们能舒舒服服地住到新家里;还得把老人的墓修一修,让老人也住上“风水好宅,阴间小别墅”。

有了叶洗砚的保证,千岱兰心中自在了很多。

不知怎么,叶洗砚亲口保证的东西,都能给她一种极可靠的安感。

她不担心失望。

过多的期望是可怕的自毁倾向。

千岱兰尽量控制自己减少对人的期待,期待别人好比饮鸩止渴。

沉溺于被爱也退化成小傻瓜。

其实,千岱兰到现在都不太清楚叶洗砚的家庭情况,也没有见过叶女士;叶平西比她想象中年轻,的确长得一表人这么大年纪了,身材还可去做男模,不也不够格做赘婿。

林怡的疯狂,千岱兰叶见识过了,今天晚上吃饭时,她感觉到林怡不高兴地看了她好几看口型,应该是对旁边人讲她“看把她得瑟的,骑洋马、跨洋刀、当啷当啷满该撩。”

还有叶平西现在的妻看起来也就是三岁出头,皮肤很白,不怎么爱说话,眉宇间有淡淡愁容;无论对林怡,还是对其他人,都是毕恭毕敬的,一直低着头。

叶平西说邀请她回“家”,就是他和现在妻在的家。

独栋小别墅,三层,有小阁楼和地下室,装修很豪,又土又豪,红木和不要钱似得,哐叽哐叽地各种龙凤雕花,搭配水晶大吊灯,还摆了个两米多的鳄鱼皮桌客厅的大沙发背面木墙上,还挂着一整只白色北极熊毛皮标本。

美感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起来就很贵。

千岱兰和叶洗砚都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中。

她冷不丁意识到,叶洗砚在这个家里,没有自己的房间。

但叶熙京有。

不知知叶洗砚和叶平西说了什么,总之,今晚的千岱兰不必担心和长辈谈话;二楼有个专门打棋牌的房间,叶熙京让人准备了酒和水果,想和千岱兰好好聊聊。

千岱兰要求叶洗砚必须在场。

因为情绪失控的叶熙京很可能做出奇奇怪怪的举动,而她了解的,最能震慑住叶熙京的,就是带他到大的叶洗砚。

之前叶熙京也提到过,说父亲工忙,偏偏对他学习成绩要求很高;妈妈性格偏执,三天两头闹着要喝药上吊???家里面,只有叶洗砚这个哥哥是常人,像常的哥哥,情绪稳定地照顾他。

如来,叶洗砚因为过敏差点死掉,被亲妈妈接去杭州。

叶熙京能长得像个常人,少不了叶洗砚的关照。

有叶洗砚在场,这场分手前的谈话显冷静了不少。

叶熙京心情低落,哥哥在,他很多话都说不出口,便要求打牌。

牌打开了,话也就说开了。

千岱兰的不多,在沈阳常搓麻将,可惜现在只有仨人,那就玩纸牌,玩的是斗地千岱兰虽没玩过斗地但玩过“打娘娘”,也叫“跑得快”,玩法和斗地很相近。

打了两轮,连赢两轮的千岱兰也就摸清楚了规则。

打完五轮斗地五连输的叶熙京心情更低落了。

第五局和他分在一起的千岱兰也恨铁不成钢:“你刚刚咋出的牌?三个二带俩尖?就这么呼呼撩地出了?”

叶熙京说:“我这不是想砸一把大的压住我哥吗?我哪知他手里还有炸弹?要是我刚刚把他拦下了,给你喂张牌,你不就顺利出去了?”

“记牌啊记牌,咱们打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出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三都在你哥手里,他手里四个三啊,”千岱兰说,“腚想都知知他手里肯定有炸??你咋这么糊涂呢?"

不知怎么,叶洗砚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