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除了这里,他们再无去处。
所以院门打开的刹那,晾条上甚至还有没来得及收的衣服。
江雨浓扫了一眼,转头往屋里走。
直排的平房,中间是客厅,左边两间卧房,右边一间厨房。
厨房分成两个屋,一个做饭,一个放杂物。
江雨浓,就住在那个放杂物的小屋里。
她走进客厅,看着简陋但干净的屋子,看着地面角落里江淑娴的包,忽然想起来他们来华川找自己那次,她最后跟江淑娴的对话。
她说:“江淑娴我很想问问你,从小到大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好?你那个儿子又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从小到大跟个窝囊废一样,不上学也不上进,没工作没学历没正事儿,整天就知道窝在家里打游戏。就那样一个废人,你很自豪吗?”
“他再窝囊,也是我家的人!”江淑娴说,“他娶的媳妇儿也是我家的人,为我家传宗接代!你呢?你再厉害有什么用?你是别人家的!"
“你再厉害我是给别人家生的养的,你嫁人那一刻跟我们就是亲戚了你知道吗?甚至连亲戚都不如,以后你生的孩子都不会跟你姓!”江淑娴嘟嘟囔囔,“还哪里做得不够好,生出来没带把儿的那一刻,你就是错误的!”
江雨浓记得,那一刻自己并不难过,也不失望。
她只是觉得,国家已经发展到如此厉害了,还有江淑娴这样的人,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所以她才说:“有本事,你俩就在这儿一直哭到死。
只是她没有想到,后来他们真的死了。
江雨浓兜兜转转,毫无目的地晃了一圈后,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得让奶奶知道,她想,奶奶一定会为自己开心的。
因为虽然她没有父母了,可是她也自由了。
她没有锁门,所以匆忙赶来的沉澈在看到大门开着的时候,满心以为江雨浓就在这里。
“江雨浓!”
“江雨浓!”
他喊着江雨浓的名字进去,找遍院子,却不见江雨浓的半点影子。
他绕了好几圈,看着厨房里面那个堆放杂物的房间,回想起李子豪说的话。
他确定,这里就是江雨浓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房门很矮,他低头走进去。
李子豪说的那个茶几拼接木板的床还在,只是上面堆满了东西。
窗前的桌子也在,落了很厚的一层灰。
上面没有堆杂物,厚重尘土下被埋着的,还是江雨浓的东西。
沉澈伸手,从桌面上拿过一个本子。
拍掉上面的土,字迹逐渐显现出来。
是最简单的笔记本,没有过多花哨的设计和图案。
沉澈翻开,第一页最下方写了一句话:
江雨浓,不要放弃。
熬过去,你就是胜利者。
看着这句话,沉澈的心像是被无形的锁链圈圈缠绕后死死勒紧,然后鼓起的地方再被针一点点刺破。
他憋闷酸痛得厉害,手指尖一直在抖,呼吸都打着颤。
盯着那行字看了数秒,沉澈没再往后翻。
他抬眼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头的情绪。
放下本子,沉澈转身出了屋子,出了院子,奔跑在路上。
他要找到江雨浓。
沉澈从大门左侧跑出去,拐进另一条胡同的时候,江雨浓从右侧走过来。
两人本应该就此错过的,只是沉澈找了一大圈,还是没有找到江雨浓的时候,他又回到了这个院子。
他是来碰运气的。
好在上天这次站在了他这边。
刚跑进大门,他就看到了正对面,站在那间小屋窗户后的江雨浓。
看到她的那一刻,除了心疼和思念,更多的是怨。
他有些怨江雨浓为什么永远把他推在外面,他怨她总是为他着想,总是不想让他分担。
从高中到现在,都是如此。
沉澈低头呼吸,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后快步走进那间屋子,在距离江雨浓几步的位置停下。
没了窗户那层滤镜,沉澈看到了有些狼狈的江雨浓。
膝盖额头全是土,头发上还挂了一些枯草。
“为什么在这儿?”沉澈问。
江雨浓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反问:“你又为什么在这?”
“江雨浓我在问你,你为什么在这儿?”
江雨浓盯着他,目光晃了晃,“想家了。”
沉澈闻言,双肩倏地一沉,整个人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江雨浓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被抽离。
他咬紧后槽牙,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刚走出去两步,人都还没有出厨房,身后的江雨浓忽地开口叫住他。
“沉澈!”
沉澈顿住脚,他没有回头。
江雨浓盯着沉澈的背影,目光闪动。
刚刚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其实很恍惚。她以为自己太脆弱了,太想他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他。
可是沉澈开口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确定了,不是幻觉。
她的沉澈,来找她了。
从美国到华川,
跨越太平洋,跨越一万公里。
“他们死了......”
这次沉澈几乎没有犹豫,在江雨浓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转身,快步走过去,长臂一伸,用力把江雨浓抱在了怀里。
江雨浓回抱着沉澈的腰,靠在他胸口,闭眼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的心跳。
感受这个世界上唯一、唯一的爱。
这个拥抱十分用力,深入骨髓,仿佛要将对方的灵魂紧紧锁住。
他们呼吸交织,体温交融。
这一刻,心灵和身体,再一次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