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说,剑阁长老央修竹,天生剑骨,同样是个极有天赋的剑修,并不亚于曾经的明月剑尊。
“只可惜啊,这位长老身体不好,双腿不良于行,药石罔顾,只能久坐轮椅之上啊。”
“唉,真是天妒英才!”
“若非是央长老如此,当年的剑尊之位,说不定是谁的呢!”
央修竹从不听这些闲言碎语,往日里也没什么人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但自从他接手了剑阁诸事之后,愈发有人如此推断,甚至传到了如今的代阁主容阙的耳中。
“我无意剑尊之位。”
面对二师兄的询问,央修竹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容阙却摇了摇头,敛眸轻声道:“剑阁应有剑尊稳坐高台,如今百事未决,当有人主持大局才是。”
这位风姿卓然的公子垂着眼,随手拨弄掌下着琴弦,伴随着簌簌雨声,泠泠琴声悠然响起,好似震动落了一片白雪。
但央修竹知道,剑阁从不下雪,窗外是一阵梨花雨。
央修竹眸中闪过困惑之色:“为何一定要有剑尊?二师兄如今做的不也很好么?”
容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师弟,唇畔扬起了细小的弧度,这位被修仙界众人交口称赞的“第一公子”微微摇了摇头,神情似乎有些无奈。
容阙:“师弟说笑了,我只是‘代阁主''罢了。”
央修竹一板一眼:“二师兄的人品才貌,修仙界中皆有口碑,人人称赞,做剑阁之主也足以服众。”
此言一出,容阙却没再开口。
屋外仙鹤振翅,梨花雨大片大片的落下,远方还有鹤唳和弟子们的惊呼传来,若隐若现,好似无数的剑光就那样在眼前闪过。
莫名其妙的,从不爱多言的央修竹放下了茶杯,突然开口。
“然,剑尊之位,不可动。”
泠泠琴声,微不可查的停滞了一瞬,一曲之中的,多了一息空弦
若是有九霄阁中精通音律的弟子在此,定然会惊讶至极,传闻中在音道一途尚可以媲美他们玉阁主的容仙长??那个一曲琴音诛万魔的天上仙人,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可这样的错误,无数修士口中“完美无缺”的容仙长,偏偏犯了。
指尖迟疑的感受到了钝痛,月白色的琴弦上蔓出了丝丝血红。
央修竹只粗懂音律,故而他没听出琴曲有误,但他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
好似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二师兄?”
容阙摇摇头:“无碍,方才一时出神,倒是让师弟见笑了。”
央修竹没再多言,他转过轮椅,看向角落里盘旋而上的青烟:“师兄换了香么?”
容不在意的将手从琴弦上收回,顺着央修竹的目光望去。
“是啊,原先的香已经燃尽了。”他看向央修竹,信手捻起一道灵力,顿时,偌大的静室之中芳香扑鼻。
央修竹品了品:“是玉簪花么?”
容阙一笑:“师弟敏锐。”
白衣公子垂眸端坐,清姿玉润,语调不急不缓,“央师弟觉得,与之前的香相比,哪个更好闻?”
央修竹想了想,望向他耿直道:“大概是闻习惯了,我总觉得之前的更好。”
习惯了么?
是啊,世人就这样可怕的存在,连随手可得的东西都会产生感情,进而因“习惯”二字,迷途牢笼之中,形如困兽。
“其实现在这个香,才是我最初所用之香。”容阙笑了笑,“至于先前那几瓶.......是明月当年相赠。”
他的声音有些淡淡,面上仍是含笑的模样,可眼中的笑意敛去了些许:“里面大抵混了些不常见的灵草花卉,也不知她当年是从何处寻来的。”
不常见的灵草花卉……………
央修竹垂了垂眼:“盛师姐当年最爱信步凡尘。
容阙溢出了一声轻轻的笑,笑声回荡在室内,像极了一声错拨的空弦之音。
他似乎不经意的开口:“如今魔种蛰伏,傀儡之气四涌,天下必将还有一乱,修仙界中也需要一位''剑尊''。”
“师弟觉得,剑阁何时出下一任剑尊更为合适?”
何时合适?
明月孤照当空,哪怕千秋万载,一十四洲遍地而寻,也唯有一轮。
央修竹神色古板,口中之言却分外大逆不道。
“??等我死后。”
等他死去,月光会与他一同沉寂。
到那时,哪怕十四洲内群星而坠,神魔乱起,纲常颠倒,也和他再无干系。
他已尽他所能及之事了。
但在此之前。
央修竹坐在轮椅上,挺直了脊背,亦如曾经师姐教导的那样。
【你可是我唯一的师弟,谁能取代你的位置?你放心,就算以后你真的被逐出门外了,只要你还愿意认我,师姐我呀,也一定罩着你!】
说这话时,她的眉目肆意张扬,立在月光之下,只是清清落落的一身最寻常的弟子服,偏被她穿出了独有的风华,硬是将漫天星光都化作陪衬。
她在何处,何处才为月色。
央修竹用灵力将轮椅推到了窗边。
他打开窗,一朵白若月色的花瓣落在了他的掌心。
轻盈又柔软,像极了那年的月华。
外人口中“古板如石”的央长老面色柔和了些许。
他平静道:“在此之前,没有人可以得剑尊之位。”
没有人,可以取代她。
“你听说了吗?鬼楼放出消息,会在一月之内开启!”
“当真有剑尊灵骨?!”
“可是剑尊当年连本命剑都化作了灰烬,怎么偏偏会有灵骨在?”
“嘶,难道是被魔种......”
盛凝玉竖起耳朵,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谢干镜反而反应比她更大,微微蹙着眉,几度欲言又止。
盛凝玉斜睨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谢干镜:“如今既然已知灵骨下落,又有凤少君与原宫主为你作证,你大可不必再瞒。”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又是一阵激烈的叫好声。
盛凝玉神情松散,听了这话,古怪的看了谢干镜一眼,随后遥遥一指:“你猜这一句话下去,场上要晕死几个?"
要知道,就连原殊和当初都是缓了许久。
两人站在场上不起眼的角落处,这一次,盛凝玉盯着谢干镜落下了隔音阵。
盛凝玉双手抱臂,冷笑道:“你别想再坑我。”
谢干镜莞尔:“明月道友何出此言?我观剑阁央长老的神色,倒不似青鸟一叶花掌门那般疯癫,想来应当也不会做出极端之举。”
不知为何,“明月”二字从他口中吐出时,总带着几分奇怪感觉。
盛凝玉慢慢道:“我不是怕这个。”
谢干镜:“那你怕什么?”
盛凝玉转过头。
试炼场上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有了原不恕相邀,如今云望宫、半壁宗与剑阁的弟子们时常互相切磋比试,其余弟子也不拘是什么门派,就在场下围观,时不时的发出几声惊呼。
这样的生活很好。
不必因她而被打破。
盛凝玉眯起眼,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谢干镜一个问题。
“你以前的时候,也叫我明月么?”
风声无度,吹来了一阵梨花香,浅淡好闻,让人有几分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