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一切,莫名让盛凝玉有种熟悉的感觉。
盛凝玉觉得,自己仿佛不知不觉的落入了一个名为“谢干镜”的陷阱。
他太了解自己了。
了解到好似已经预料到了她的每一步动作。
盛凝玉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将所有的纸鸢都收找在了星河囊中。
她装似不经意道:“以前在学宫时,你可认识凤族之人?"
谢干镜:“当年我未曾正式入学学宫,即便前来,也是以幂离遮面,在暗处旁听而已。”
奇怪。
那她为什么总觉得凤潇声和谢干镜两人之间的争锋,由来已久?
盛凝玉仔细回忆起她所记起的那些事??大多只是些片段。
而在这些模糊的片段光影之中,谢干镜似乎确实总带着幂离。
长长的珠帘遮蔽了底下人的面容,只能从偶尔掀起的风声缝隙中,窥见一丝模糊的轮廓。
盛凝玉垂着脸思量,不等她作出决定,已有人向她伸出了手。
“闷了七日,要与我出去走走么?"
盛凝玉抬起眼,却见谢干镜逆光而立,如雪清冽的眉目在光影下变得柔和,长长的睫毛略微下垂,薄唇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温柔的像是雨后秋池里的花。
一朵只为她开的菩提莲花。
刹那间,盛凝玉心中的犹疑、不定,全数消散了。
“好啊。”
她搭上他的手,快活地从位置上一跃而下,衣角向后扬起,姿态洒脱,像是从笼中飞出的鸟儿。
“看来我们的谢仙君有这个自信,无论是凤族的守卫们,还是那些长老弟子,他们都不会拦你?”
谢干镜微微颔首,他动作自然的牵过盛凝玉的手,姿态淡然优雅。
“那日传信,你让我先不要来寻你。我闲来无事,于就去见了见凤君。”
谢干镜没有说起其中凶险,也没有说出这几日自己杀了多少魔物风族,轻描淡写道:“陪他共忆了些旧事。”
盛凝玉眨了下眼:“兰息夫人?”
“看来少君还是先我一步。”
谢干镜扬唇笑了笑,偏过头,“我与凤君达成约定,不日之后,会由凤君出面,正式将我介绍给如今修仙界的百家门派,日后若有魔种的消息,可以由魔修出面解决。”
他们走在凤族的领地之内,虽然时不时会收到各方暗自打量的目光,却果然无人敢拦。
不止如此,那些守卫们远远对着两人行礼之后,就会自觉避开,绝不上前打扰。
直至此时,盛凝玉才真切的有了面前之人是个大人物的真实感。
她玩笑道:“不愧是那些魔修口中的“尊上''。”
她学得像模像样,谢干镜似乎被这个称呼逗笑,眉目愈发舒展开,慢条斯理道:“这又是你要给我取的新外号么?”
嗯?
新外号………………?
这话中藏着的意思让盛凝玉心底倒抽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攀住了他的袖子:“不是,我以前还给你取过什么外号?!"
不会和当年开郦清风那家伙“倒念名字”的玩笑一样,她还曾经在无知无觉中,给这位也取过什么不好的外号吧?!
盛凝玉心头盘算着,倘若谢干镜现在要与她算账,她当场呼唤原不恕和凤潇声是否来得及。
谢干镜脚步一顿,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摇了摇头,看着她似笑非笑:“你那日来信与我,托我务必转告原宫主晚些再来,如今,原宫主可能刚回到清一学宫中。”
盛凝玉顿了顿,飞速把自己的手抽回,快步向前,与其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你说得对。”盛凝玉面无表情道,“在非否师兄来之前,我要和你保持些距离。”
谢千镜轻笑一声,也不反驳,不紧不慢的缀在她的身后。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凤族最中心的区域,只是这距离步入逐月城中,实在还有些距离。
从此处下望,云雾缥缈,城镇模糊,全然看不清任何的人际踪影。
盛凝玉在这一处山脉尽头的法阵旁停下脚步,感慨道:“我算是明白,为何凤潇声自从当了少君后,就喜欢用分神外出了。”
哪怕是用法阵传送,一环扣一环,也委实麻烦极了。
谢干镜淡淡开口:“凤族管理森严,严防他人混迹其中,有弊有利。”
说着话,他似乎打算上前,盛凝玉眼疾手快一把拽过了他,对着旁边路过的凤族守卫友好的笑了笑,同时“唰”的把人推入了旁边的树林里。
她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谢干镜:“你堂堂魔尊,难道打算用这什么法阵出去?”
明明说着凤族无人会阻拦,可又偏偏如此守规矩。
盛凝玉顿了顿,狐疑的抬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会也是从这凤族一环一环的法阵里进来的......?
盛凝玉想了想那个画面,实在忍俊不禁。
倘若真是如此,恐怕凤君要被他气得生生吐出心头血来。
谢干镜顿了一下:“事从权宜。”
“那现在也‘权宜”一下??毕竟我没法御剑,又急着出门?"
盛凝玉努力着脸色,一本正经的开口,最后终究忍不住扬起语调,压抑着小声的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真是奇了怪了。
明明该是个无法无天的魔,却比许多正道修士都守规矩。
盛凝玉一边笑,一边想。
按照记载,这位谢家的菩提仙君堪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非魔气纵横难消之时,才会让他出手,否则根本连影子都见到。
所以,她以前从哪儿认识的这么一个端方守礼的小仙君?
谢干镜垂眼看向她,开口时嗓音有些低,叫人辨不出其中情绪。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还总是被他看穿。
盛凝玉竟然已经习惯,她半点不惊讶,笑着叹息:“若是可以,我想去见见褚家的两个弟子。”
可别真被弄死了。
下一秒,腰上好似被有形春水缠绕,盛凝玉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截柔软的银缎白绸。
流光幻彩,如月华流淌。
这是盛凝玉第一次见到谢干镜的法器。
居然不是剑,而是绸缎。
真是新奇。
盛凝玉没忍住,绕了绕上面暗红色的魔气,那魔气好似与她相熟一般,亲昵的缠绕在她的指尖上。
"......."
谢干镜的声音有些紧,盛凝玉想要看清他的神色,入目时却只有一片雪色。
银缎白绸将她的视线遮蔽了。
她像是一只尚未破茧的蝴蝶,被外层的茧牢牢的包裹,不许妄动半分。
盛凝玉无聊的收回手:“谢干镜,你真的不告诉我,我们两个以前是怎么认识的么?”
她的声音被“茧”包裹着,传到外界时闷闷的,有些模糊。
盛凝玉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她隐约听见了一声笑,又听对方道:“我说了,你会信么?”
不会。
现在的盛凝玉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谁说不会了?”盛凝玉狡猾的反问,“我之前刚刚听了你的建议,等待七日之后,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当然,这其中更多是盛凝玉自己的思量。
这七日里,不止风潇声守护在她周围,盛凝玉也在观察风潇声。
的察觉到了
保护欲,和日益膨胀的愧疚心,于是下定决心要说开这一切
盛凝玉自言自语:“但我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看重我。”
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就连每日里上供给她挑选的神剑灵器都能自成一环“灵水梦浮生”。
若是再住下去,别说是凤族内对她越发恭敬小心的守卫侍女们了,盛凝玉自己都怀疑,她会被凤潇声惯成一个废物。
只是曾经的裂痕不会因忽视就无存,而过往的那些间隙,必须一一弥补才能痊愈。
盛凝玉心中清楚得很。
她在乎,风潇声只会比她更小心,更在乎。
然而凤潇声顾虑重重,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提。唯恐一言不慎,她们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又如秋夜风霜后的玉簪花,一地的支离破碎。
她不敢提,那就由盛凝玉来提。
“到了。”
盛凝玉腰间稍稍一紧,下一秒,耳畔的风声呼啸,随后渐渐停下。
阳光越盛,有些晃眼,盛凝玉微微眯起眼眸,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有些诧异的转过头。
“是这里?”
谢干镜:“追踪于此。”
可这........这不是一处村落么?
盛凝玉看着面前的草地和远处禾田,不等她探出灵力,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凤??凤九天!你们少君还要罚我们多久?!”
不远处,褚乐灰头土脸的坐在了老树下,半点看不出曾经褚家小少爷的趾高气昂,而褚雁书沉默的跟在他身后,看起来状态倒是比他好了许多。
凤九天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可能要不然等你叔父来接你,要不然??”
褚乐:“要不然什么?!”
凤九天:“等少君满意为止?”
**: "......"
说真的,故意安排他们来处理这荒山僻野里一丝半点的魔气,褚乐有足够的证据怀疑,凤少君就是纯粹看他们不顺眼。
他疲惫的抹了把脸,眺望着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和不断下落的日头,恨铁不成钢:“你就不急么?”
凤九天:“急什么?”
“我们不走,你也得一直监视我们,凭白耽误了许多修炼的时日,你不觉得可惜么?”
“褚乐道友,你误会了,这不是监视,是我主动和长老们申请来的机会。
这下不止褚乐,就连褚雁书都有些意外的看了凤九天,问道:“主动?"
少年抿唇一笑:“不回清一学宫,我在族内,本也没什么事情做。”
他转过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了两人的目光,抖落开了一个棉布包裹,里面有他今日收到的东西。
一些没有灵气的野果,压瘪了的馒头,和一壶被称之为“好酒”的浊酒。
这是东西,都是在周围百姓发现来除障的仙君,居然真的只是几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时,偷摸着送给他们的。
凤九天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偏过头问:“你们要么?”
褚雁书道了谢,褚乐眼中有一瞬的心动,雀后还是偏过头,拒绝道:“我才不要。”他嫌弃的冷哼一声,“凤九天,你好歹是个神族,怎么什么凡人物,都往肚子里吃?"
神族?
凤九天一时间有些出神。
三长老在教训他们时说,凡人蝼蚁,一瞬转念。
父亲母亲摸着他的头,叹息着说,凡人啊,太渺小了,认识他们,是会伤心的。
凤君也曾训诫,若要坚守本心,就不可轻动红尘。
曾经的凤九天也是这样认为的。
凡人渺小,以他们来换取凤族之命,是物竞天择。
可在魔种幻境里,王九道友........剑尊不是这样做的。
她让所有人都离开,孤身面对那样可怖的魔种。
一个人,一把剑。
很难形容凤九天当时心中的震撼,他近乎茫然的看着那个背景,直到离开时,心头都只有两个字。
为何?
大概是因为??
“我也想,和剑尊一样,更多看看这人间。”
说出这话时,凤九天周身蓦然缭绕起了一股纯粹的灵力,原先坐着的地方本是枯草一片,此刻开满了鲜花,藤蔓不断攀升蔓延,与灵力交汇时,陡然出现了一声凤凰清啼!
褚雁书站起身,震撼道:“你突破了!”
凤九天懵懵地转过头:“我突破了?”继而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散,“我突破了!我终于突破了!”
褚乐脸上也扬起了笑,在这一刻,三个少年中没什么家族仇恨,没什么嫉妒攀比,只剩下一些纯然的喜悦。
眼见身边的褚雁书已经开始询问凤九天突破的心得,褚乐慢了半拍,犹豫着开了口。
“所以当日那位......真的是剑尊?”
“假的。”
“哈,我就知道??什么东西!”
褚乐被吓得骤然拔高了嗓音,整个语气都变了调子,他仿佛装了弹簧似的从树下跳起来,对着那突然从树上探出头的人怒目而视!
“你这人??”
褚乐忽然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