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天骤然回头,紧接着瞳孔一缩,牙齿都上下打着颤:“那是......那是什么?!”
褚乐终于按捺不住,他捂住头,崩溃似的大吼:“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秘境??这里是魔种幻境!我们都要葬身此处了!!!”
果然。
盛凝玉心头一沉,当机立断地往村里跑。
“后退!”
“所有人!全部退回村落内!村落是祭品,会是魔种最后吞噬的地方!”
身后红雾呼啸,几人堪堪避开,跑到了村落中来。
见凤族三长老站在村口处,迟迟不动,盛凝玉讥讽道:“你们以村落人命为交换,换得魔种幻境的人出来,但你们是否想过,与魔种做交易,对方当真会遵循约定么?”
凤族三长老眉心猛地一跳,他身后人同样慌了神,又强作镇定:“不可能!我们以前都??"
灵威呼啸压制,开口的凤族人了立刻瑟缩得宛如一只鹌鹑,身体颤抖,再不敢言。
村落内的村民被圈在了一处,和待宰的牛羊一样,眼神麻木,哪怕偶尔有啼哭,也不敢高声,被长辈紧紧搂在怀中,唯恐触怒了仙人,连最后一丝生机都被剥夺。
几个修士此刻都没有再说话,褚雁书拿出灵药为兄长疗伤,凤九天刚经历了巨大的变故,此刻茫然无措,有心想问,他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因为那群村民。
有人不住的闭目祈祷,有人在低声哭泣,有人抱紧了自己的兄弟姐妹,有人正眼含期盼的看着他。
如蝼蚁,如尘微。
凤九天拨弄着掌中灵火,心想,人间红尘,就是这样短暂的东西吗?
盛凝玉盘腿坐在了火堆旁,摸了摸自己的右手,终是放下。
她闭目养神,心想,原来之前风清郦的那些话不是在诓骗她,也没有任何作假的成分。
......魔种真的重现了。
在刚才得到证实的一刹那,盛凝玉心中腾然无数困惑。
魔种当年不是被她全部斩除了么?怎么会还有魔种留存于世?
甚至按照风清郦的说法,这魔种还不止一颗!
不必多思,奔向村落的一路间,盛凝玉已经得到了答案。
??有人在暗地里,培养魔种。
魔种,乃是强大的修士又或执念极强的凡人,在横死前抱有巨大的不甘又或是冲天的未尽之怨,最后体内所凝结而成的存在。
人之躯壳中,共有十一处关节,一旦有人能齐聚十一颗魔种,分别定入一具此间至善之人的躯体中,就能令世间善恶颠倒,而那原本的“至善之人”也会沦为“至恶之人”,拥有号令三界之恶的能力。
在有心人的操控之下,魔种会自发形成一种类似秘境的幻境,其中区别就在乎,秘境里集合天地精华,机缘玄妙,因人而异,而魔种所成的幻境,恰恰相反。
它会激起人心底最隐秘的欲望与恐惧,让他们自相残杀,再吞噬所有的活物来滋养它本身。
当年在弥天境,盛凝玉不惜以身相殉,宁愿最后踏入那不知名者的圈套,拼着灵骨被抽,也销毁了最后一颗魔种。
她以为如此,就能还世间一个太平。
“......是啊,俺娘当年就是被一个拿着剑的仙人救了呢!”
人群中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声响,本在打坐的修士们有人不耐的掀开眼皮,发现是凤九天拿着吃食,蹲着身体,在和那些被抓来的凡人说什么。
三长老叱责:“九天!你在做什么?”
凤九天身形一僵,但这一次,他没有离开,而是倔强的对那些村民道:“你们继续说。”
那些村民瑟缩着脖子,声音变得更加卑微,几乎打着颤。
“就、就是当年,好多仙人打架,还有什么大鹏鸟飞来飞去,差点,差点烧了村子。”
“是个仙人路过,拿着剑,就那么挥了几下,帮我们把所有的火都挡下了!”
凤九天:“敢问那位仙君长什么模样?”
“仙君?不是仙君,是个漂亮的小仙子哩!”
这对话牛头不对马嘴,饶是凤九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仙君不分男女,在修仙界里,但凡修为高一些,到了五段玉衡境的,都可以称为“仙君''。”
凤九天没注意到,此刻所有修士,都睁开了眼睛。
“俺们分不清这些,也没见过仙人,只是听俺爹说起,那仙人了不得呢!是什么剑阁子里的人物,和明月一样呢!”
凤九天环顾人群:“敢问令尊在否?”
那汉子掏了掏耳朵:“仙人在问俺爹么?哈哈,他当年只是个黄口小儿,现在呐,都死了快二十年咯。”
凤九天怔忪,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反倒是那汉子笑道:“生老病死,人间常态,我们都习惯啦!”
“你在仙人面前胡说什么呢?”角落里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忍不住了,起身高声道,“仙人是想问那位仙君的事么?”
见凤九天颔首,书生道:“我奶奶是被那位剑阁仙君救下的,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位仙君姓氏是‘盛,名讳是“明月''二字。我们不敢冒犯,只在家中祖宅为她立了生祠,期盼老天保佑这位仙君道途坦荡,顺顺利利,得觅长生。”
竟然是明月剑尊。
凤九天一时间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儿。
有种意外之外,但又合该如此的感觉。
还有书生最后的那句“得觅长生”。
对于凤九天而言,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但此刻,他的心头却莫名有些沉甸甸的。
他道:“你们自己都不过百年,又如何能管旁人呢?况且你们做这些又没什么用,那位剑......仙君也会不知道,又或者她自己都忘了。”
书生笑道:“我管不了旁人,但却有后来人。至于用处.......在下一介书生,能做的,唯有把这位仙君的事迹写成书、编成册,让天下人传唱了。”
凤九天:“可是蜉蝣百年,你们又能传唱多久?”
书生哈哈大笑:“我祖辈说,当年被那位仙君帮过的人不知凡几。若真如此,恐怕朝代更替,青史永传,千年万年,直到人间沧海桑田枯尽,天地星辰崩坠,才会被遗忘吧?”
“至于仙君记不记得,这有什么要紧?我们记得就好,若是来日仙君??又或是仙君的后人需要我等相助,只要能拿出信物,我等定然义不容辞。”
凤族三长老从“盛明月”三个字出现起就僵直了身体,周身灵力都不敢运转,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
跟在三长老身后的凤族人互看,俱是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惊恐。
倘若......倘若那位还在,直到他们如此行事,那可就不是被处以凤族族规这么简单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孩童嗓音出现,她抽抽噎噎的问到:“三哥哥,这一次,那位仙人还会来么?”
书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低下头搂住了自己的妹妹,哄道:“仙人离我们很远很远,不是每一次都会来......”
凤九天莫名不敢再听,他狼狈的从村民中退了出来。
而一旁的盛凝玉扯了下嘴角,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轻轻笑了出声。
她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多年,你们还是这一套啊......”
左手再不犹豫扣在了右手腕间。
“王道友!”
凤九天刚起身从村民中退出来,就见盛凝玉一个人站在了村子外头,心中突地升起一种紧张的感觉。
王九道友穿着一身朴素的雪白法衣,随意扎在脑后的长发随风扬起,那雪白的发带长长的,被乱风卷的飞起。
有一瞬间,凤九天觉得面前的人和天上的明月一般,孤身满是寂寥清冷。
那柄不知名的剑悬浮在她的身前,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而隔着剑,滔天的魔气如黑雾压阵,铺天盖地的魔气中,似乎有无数怨魂在哀嚎,有上古魔物在桀桀怪笑,它们的脸在雾气中不断狰狞变化着。
凤九天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盛凝玉的动静惊得忘了言语。
她竟,竟然撕开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王道友?!”
凤九天惊得冲到了盛凝玉的身旁,语无伦次道:“王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到了地上,染红了满地的白雪,逐渐散开,似火焰般灼烧。
盛凝玉带着轻松的笑:“不必怕。”她看着远方呼啸而来的魔气,平静地取出了那截灵骨,放入了血肉之中。
“我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是她想错了。
盛凝玉本以为,只要自己消灭了魔种,就会天下太平。
甚至她也曾以为,在自己这个得人眼的“明月剑尊”身死道消后,那些过往的恩恩怨怨,也会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