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阳沉没,暖橘色夕阳抚照着城市,晚风拂过鎏金的街道。
晚餐定在了六点半。
谢行绎下午忙着处理集团事务,没有时间看手机,直到临近傍晚,他打开微信时才发现周颂宜根本没有回他消息。
这样的情况也并不少见,谢行经没有当回事,他算好时间,五点半就离开了公司,自己开车去了东望路。
何成济下午自作主张替他订了一束花,时间还早,他便拿着花束提前出发,打算在店里等候,顺便通知公馆的司机接上周颂宜,让他将人送到东望路。
司机接到电话时语气有些迟疑:“少爷,小姐今天下午就出门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人都不在,怎么把她送到目的地。
恰逢红灯,车子停下,谢行绎侧身望向副驾驶那捧被粉色蕾丝丝带缠绕起来的玫瑰,微微蹙眉:“下午就走了?有说去哪吗?”
司机回答不上来,谢行绎明白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也就没有再为难对方,只是简短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东望路是国贸中心旁的一条街,离君悦大楼很近,开车十五分钟就能抵达。
路过餐厅门口的榕树,刚要拐弯过去停车,谢行绎就看见了门口停着的那辆车。他神色微顿,又仔细确认一眼,很快认出那是周颂宜的。
谢行绎轻笑一声,看来他很会拿准某人的喜好。这个时间点停在餐厅门口,想必应该是正在里面用餐。
谢行绎打转方向盘,找了一处空位,将车子停在路边,打算停完车再给周颂宜打一通电话,问问她今晚还有没有空余时间。
日料根本不是他爱的菜系,如果不是为了陪周颂宜,他也许都不会选择这家店。谢行绎单手撑着方向盘,掏出手机摁下周颂宜的号码。
话筒滴滴几声,下一秒就被接通,谢行绎刚叫一声周颂宜的名字,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麻烦把含有胡萝卜的菜品都去掉,这位女士并不喜欢。”
是叶柏衍。
谢行绎面色沉了几分,对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记鞭子,蹦出的那一瞬间同时抽在了他心口。
得知周颂宜下午已经出门,他有过很多种猜想,也许是回家了,也许是正在和朋友一起逛街,又或许是找了一处风景宜人的地方拍拍照片。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可以接受,唯独是单独见叶柏衍,只要一想起来,心就像被人反复凌迟。
谢行绎扪心自问不是大度的人,他能接受周颂宜曾经爱过叶柏衍,但却无法忍受自己的未婚妻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前任见面。
从前他就嫉妒得发狂,现在也同样如此。
周颂宜心思单纯,也很少懂那些弯弯绕绕,若非叶柏衍一直死命纠缠,他们现在或许早就没有一丝联系了。
想到这,谢行绎对叶柏衍的憎恶又多了几分。
他沉声问:“你现在在哪里?”
周颂宜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气愤,下意识回:“在吃饭啊。”
同时,那边又不合时宜地传来一声:“颂宜,需要擦手纸吗?”
谢行绎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强压下去,再开口时几乎是有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周颂宜,你现在和谁待在一块?”
南爱是京州有名的omakase,也是周颂宜从高中时期就常常光顾的餐厅。
要说他们家日料有什么特别之处,周颂宜实在形容不出来,但她唯爱这里的一项环节,每次吃到和牛卷时,主厨都会用极其炫酷的方式喷出金粉。
无非是用来哄小女孩的,但她总是很吃这套,也对这类漂亮又有仪式感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推门进屋,叶柏衍已经提前在包厢里等候,看见周颂宜进来,他就同时叫主厨做好准备。
叶柏衍今日穿了一身浅色系的西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丝清冷感,他气质很干净,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坚韧感。
周颂宜拉开凳子坐下,两人面对面,叶柏衍倒了一杯茶,往前推了推,他眼神落在周颂宜身上:“开车来的?”
“嗯。
叶柏衍叫人将刚才上的一壶酒拿了下去,服务员顺势端上来一小碟切成薄片的姜块。
周颂宜擦了擦手,还是有些恍惚:“没有想到,你居然也会爱上这种东西。”
约在这家店,却还是她意料之外的。
叶柏衍笑笑:“叫我名字就好。”
上了几道前菜,两人顺着工作聊了聊。
接下来是周颂宜最喜欢的环节,主厨从一旁掏出金粉喷雾。
周颂宜满眼亮晶晶地望着空气里流动的金粉,发自内心地露出了愉?的笑容。她双手接过被施了魔法的和牛卷,满足地塞进嘴巴。
事实上,叶柏衍比周颂宜还要期待这个环节,他喜欢看着她昂起头眼巴巴地盯着主厨手中的瓶子,也喜欢她满眼欢欣地等待。
叶柏衍望着她低头慢慢咀嚼的模样,眼里不自觉染上几分温柔:“这么多年,还是想和你说声抱歉。”
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周颂宜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主厨将刚刚包好的寿司放在小碟子里,剔透的鱼子酱在灯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晕。
叶柏衍轻声同他道了句谢谢,随后又同周颂宜讲:“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请我吃饭,就是在这家店。”
周颂宜愣住,随后点点头:“记得。”
“当时你很爱这家店,叔叔他特意为你在这留了一张卡。你也带我来过,但后来为了不让我有负担,你说你已经不喜欢这家店,爱上了美食街的土豆粉。”
“我知道,其实你一直都很喜欢。”
突如其来的回忆让周颂宜有些恍惚,照理说听到这些应该会觉得有些唏嘘,但周颂宜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谢行绎的脸来。
她晃晃脑袋将那个名字甩出去,真情实感地说:“都是过去式了,你也不用太纠结。”
叶柏衍笑笑,心里的那团疙瘩始终解不开。
两人的恋爱,是由周颂宜开始,也是由他说的结束。
惠中有两个学部,国际部和升学部。前者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早早做好出国打算,很少会考虑升学压力,课程也都与国际挂钩;后者则都是实打实靠着高考出人头地的平凡学子,每月的学考都让人焦头烂额。
在他这届以前,两个学部都是单独分开运行的,根本没有可以接触的机会。直到后来新校长上任,为拉动国际部松垮垮的学习氛围,以往国际部不用参加的很多活动都被要求共同参加,例如早会,例如读书报告。
周颂宜就是这样认识的叶柏衍,每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他总会作为优秀学生上台发言,清瘦但挺拔,穿着升学部的蓝白校服,如同一株松柏,坚挺拔。
那时候的他话很少,每日只想着怎样搞好成绩,怎样赚更多的钱让生病的母亲得到医治,他穿着发白的球鞋,却能在球场上打出完美的三分球。
而周颂宜生活在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她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就是天冷之后穿小裙子会不会灌风,亦或者昨晚熬夜黑眼圈有些重该怎么办。
他们于彼此而言,都是奇妙新颖的存在,两人相互吸引,逐渐产生情愫。
这么多年来,从认识周颂宜的那一刻起,叶柏衍就一直在庆幸,也许这样惊喜的一项制度就是老天送给他的礼物。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遇见周颂宜。
叶柏衍爱周颂宜,这个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但爱的同时,自卑已经远远超过了两人的感情。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和周颂宜约会就是在这家餐厅。当时的omakase远没有现在这样大众,他第一次面对面和周颂宜坐在这间包厢,望着在他面前当场制作的食物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