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她陡然意识到原来糯米纸里裹着的并非只有糖霜,也可能是让人肠穿肚烂的砒霜。
今天的录播定在下午两点,一结束,叶芷安就感觉到脸颊冰冰凉凉的,还有轻微的拉扯感。
台下几人面面相觑,小高率先问:“怎么哭了啊?”
叶芷安吸吸鼻子,把剩余的眼泪憋了回去,笑着解释,“隐形没戴好,有点磨眼睛,我先回化妆间取了。”
小高不疑有他,哦了声。
身旁另一同事翻了个大白眼,叶芷安走后,一脸鄙夷地说:“哦什么哦,人家视力2.0,戴什么隐形?”
“那岂不是真哭了?”
叶芷安不太记得离开气象台之后的事。
回神的同一时刻,她听见苏念饱含担忧的询问:“你怎么淋着雨回来了?”
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全身,也将她瘦削的脊背压垮,毛衣与肌肤严丝合缝地相贴,整个人就像受到什么酷刑一般。
这也是苏念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叶芷安调整好语气回道:“我忘记带伞了。
苏念自然不信这说辞,可当务之急是让她换下这身湿衣物,就没再拽着她问东问西,等人进了浴室,自己去厨房泡了杯驱寒的红糖姜茶。
半小时后,还不见人出来,苏念担心她出事,立马跑去敲门,“昭昭,没事吧?没事就应我一声。”
“我没事。”
苏念松了口气,靠在墙上,等里头传来????的穿衣声,轻声挑开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是因为小纪总吗?”
叶芷安打开浴室门,朝着苏念摇摇头,半开玩笑地回:“虽然他现在确实挺烦人的,但这次跟他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
她不说话了,这事就没法说。
苏念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也难受,“有什么开心的事,你总会第一时间分享给我,可一旦受委屈了,你就会藏在肚子里一声不吭,生怕给我造成情绪负担,但是昭昭,我不喜欢这样,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多跟我宣泄你的难过、愤怒,或者
其他负面情绪,我们再一起商量应对法。’
叶芷安欲言又止,艰难挤出一个笑容,“我想喝酒了,你陪我吧。”
苏念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声“行”。
住宅区两公里外有条美食街,八点以后开始热闹起来,深蓝色四角帐篷连成另一片天,烟火气从缝隙中钻出,扑进鼻腔时,变成肉的鲜香味。
两个人找了家常吃的烧烤店,点完餐后多要了几听啤酒,风起了些,刮得帐篷呼呼作响,叶芷安心一跳,满腔的苦水差点一股脑倾倒出来。
她酒量本就一般,加上这次喝酒前忘记垫几口,没一会儿脑袋就晕晕乎乎的。
不远处升起的烟雾笼住她的眼,也盖住辉煌的灯火,周遭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仿佛都和那双并不合脚的高跟鞋一样,成为漂亮的海市蜃楼。
“念念,你知道吗,我真的后悔死了。”
苏念见情况不对,忙把酒藏得远远的,一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叶芷安掰开手指头,“我后悔回北城了,当时就该辞职的,不然也不用见到她了。”
她最后悔的并非是和应溪进了咖啡馆,也不是没有当着应溪的面质问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在她面前露出那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早知道就不喝那杯卡布奇诺了。
指代不明朗,苏念想当然地以为她说的是小纪总,连捧带踩地哄道:“不想见咱就不见,那些狗男人全都去给我们爬!”
叶芷安眼珠定住了,“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妈怎么就成了狗男人?”
苏念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见到你妈了?她不是失踪了十几年?”
叶芷安牵起嘴角笑笑,“她现在过得好好的,还有了别的女儿。”
说完脑袋咚的一声,垂到桌板上。
苏念手足无措一阵,又对着她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拿出手机。
半小时不到,等来人。
估计是从集团直接过来的,身上穿的是苏念白天见的那套藏青蓝西装,领带倒没打,纽扣敞开两粒,露出一小节锁骨,斯文败类,人模狗样。
苏念言简意赅地向纪浔也说明了情况,功成身退。
纪浔也半蹲到叶芷安面前,轻轻戳她的脸,“还认不认得人?”
对面的人没说话,低垂的脑袋没能藏住泛红的鼻尖,看着醉得不轻。
纪浔也直接捧住她的脸,“我是谁?”
叶芷安定格几秒,笑了,就跟故意调戏人似的,在他鼻尖上点了两下,“猪头三。”
喝醉了都不忘夹带私货骂他,可把她给能的。
“温言之是谁?”他趁机刺探敌情。
她一脸迷茫地反问:“谁?”
纪浔也心情转阴为晴,连带着觉得她刚才赏给自己的称呼都分外动听。
他扭头看向桌上的空酒瓶,也就两罐,还都是低浓度的啤酒。
怪不得以前怎么哄骗她,她都不肯喝酒,现在看来,是明智之举,就冲她这酒量,不说惹是生非,小酒疯是要发的。
纪浔也收回视线,一瞬不停地盯住她看,距离近,她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没忍住在她鼻尖吻了下,然后握住她的双手,合找到一起,轻轻揉搓着。
“我们回家,好不好?”
叶芷安不至于防备心全无,冷笑一声,抽回手,跟被警察逮捕的罪犯一样,将手别在身后,一面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一个猪头三回家?”
纪浔也差点又被气笑,“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
她眯起眼睛,好半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前男友。”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酒精和眼眶里的晶莹熏红了她的眼角,她一仰起头,泪水就顺着她脸颊消进衣领,“你为什么不要我?”
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脆弱无遮无掩地送到他面前,纪浔也心脏产生强烈的晃动感,不受控地往前挪了些,用肩膀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脑袋。
还没来得及回一声“我没有不要你”,先听见她补充了声“妈妈。”
一时语塞。
片刻,脖颈处传来刺痛,是她的牙齿擒住了他的皮肤,厮磨着,留下暧昧的痕迹。
纪浔也浑身发麻,想退出些距离,却又舍不得,百般挣扎间,被她抢先松口,就跟吐抹布一般,嫌弃地呸了声,末了还发出类似呕吐的声音,“这猪肉是嗖了吗,怎么这么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