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挺不过去。但做这个手术她也不一定能醒,后期血肿能自行吸收一切顺利的话,醒来的概率要大一些;血肿不能吸收,就需要开颅血肿,时间拖得越长,人醒来的概率就越小。”
男人已经完全没有之前蛮横的样子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那医生......开颅手术是不是很贵啊?具体要多少钱?”
谢宜年说:“开颅手术不贵,介入手术贵,你老婆有本地医保的话,报销下来,这个手术没有多少钱,但是后续住ICU是一笔很高的费用。”
男人想了想问:“那既然后续也可能要开颅的话,能不能一开始就开颅做?就不做介入了。”
宗夏槐刚和今晚值班麻醉医生打完电话,交代的病人基本情况以及急诊这边采取的急救措施,转头便听见男人的“如意算盘”。
开颅手术需要在脑袋上做切口,用气钻在颅骨上钻孔,去掉一块颅骨,剪开脑膜,使脑内血肿暴露出来。
在清完血肿后,外科医生会把掀开的颅骨盖回去,用钉子和原来的颅骨钉到一起,但是它们再也不是一个整体,就像一块镜子被打碎了又用胶带粘起来。
当然并不是所有情况下取下的颅骨都会被盖回去,有的手术是分两次做的,在颅内压过高的情况下,外科医生并不会立刻把骨头盖回去,而是等患者恢复好了再让他们入院行颅骨修复术。
颅骨缺损的病人脑袋是凹陷的,医院门口常有无力支付第二次手术的病人在举着牌子乞讨,希望能够筹集到修复手术的钱。
这个女病人这样年轻,完全可以先行介入,看后续血肿吸收情况,再决定开不开颅。开颅手术,当然是能不开就不开最好。
开过颅的脑袋和原装的脑袋肯定是不同的,而且清血肿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损伤到正常的脑组织,影响正常功能。
男人说:“那就直接开颅做吧,一步到位。”
那就不用让介入组的人来了,谢宜年可以来做这个开颅手术。
清血肿是常见的脑外科急诊手术之一,在谢宜年所在的医院,教授们也不会上这种“简单”手术,尤其在深夜。
这里的“简单”是相对而言的,神经外科没有小手术,基本上都是三四级的手术。
外科手术分为四级,难度依次从小到大,对于主刀的职称也有要求,比如副高及以上才可以做四级手术。但是神经外科比较特殊,涉及到人体重要器官??大脑,即使是一个“简单”的开颅血肿,也是四级手术。
医院的副高及以上的教授人数是有限的,总不能大半夜把教授叫起来开,当然有的组的教授也会来,但毫无疑问这一类手术多是下面的医生做。
为此,医院也更新了新的考评系统,不再通过单一的职称来评定某医生能不能做某一种手术,毕竟职称也多和科研绑定而不是临床能力,现在医院综合医生做这类手术的数量并通过考核,在OA赋予医生做这类手术的权限(手术系统可以录名
字)。
谢宜年在急诊轮外伤组的那半年,已经考取了开这类手术的资格。
谢宜年和家属签完字后,进手术室,给黄朝师兄打了个电话。
黄朝在睡梦中被吵醒:“我在家里睡觉呢!你自己搞定吧,搞不来再叫我,我相信你。”没等谢宜年再说话,黄朝就把电话挂了。
相对于挖肿瘤来说,清血肿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把脑子打开来,把血肿清干净,再把脑子关起来而已。
今晚的值班护士在旁边听谢宜年打电话,听见黄朝不来,脸一下子就黑了:“什么?你自己搞完全程啊?这要搞多久?”
谢宜年做这个手术并不是做得不好,正相反,他做得很细致,所以速度也慢。
值班的麻醉医生脸也黑了:“不行不行,你赶紧把黄朝叫过来,两个人一起搞动作快。”
恰好宗夏槐换好洗手衣进来,说:“我来吧。”
这个病人是宗夏槐在下面插好管送上来的,来了之后值班麻醉医生又推了点药,直接连了麻醉机。
在麻醉机的控制下,在血管活性药物的泵注下,病人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值班麻醉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大半夜还有人帮忙干活:“这个人你认识啊?”难道这个病人是宗夏槐的熟人?要不然她想不到宗夏槐亲力亲为的理由。
宗夏槐说:“这个女人挺可怜的,她女儿住我们医院肿瘤科,骨肿瘤晚期,她老公把给女儿治病的钱赌输了,这女人纯粹是被气得脑出血。”
病人女儿的事情,是她在和病人丈夫谈话的时候问出来的。确切说也不是她主动问,而是家属抱怨,说医院是个无底洞,女儿的病扔了那么多钱进去也没见好,妻子又倒下了。
至于把女儿治病的钱拿去赌博,完全是宗夏槐在饺子店听夫妻争吵推断出来的。
护士叹气:“那这个女人命太苦了,宗医生你也太好心,平白还来加这一趟班。”
这女病人固然苦命,可是医院里比她更惨的人大有人在。如果医护人员不懂得克制自己泛滥的同情心,过多的情绪最终也会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这说起来,宗夏槐也不是第一年上班了,护士心想,难道是又出去读了几年书的缘故,本质上还是学生心态,所以才这么心软?
不了解这一行的外行人或许会觉得宗夏槐善良,但是内行人只会觉得宗夏槐怎么这么不懂得保护自己。
医生只是一份职业,自己的家人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的。
宗夏槐笑着说:“不止我心软,谢医生也心软。”
谢宜年开刀细致,所以她愿意陪他一起细致。
这话别人听不懂,但谢宜年听懂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谢宜年第一回从头到尾只有自己一个人在。
他心里原本是有些不安的,虽然他从博士期间就开始上临床再加上规培两年(专博通过减免考试减了一年),今年年初又在急诊脑外伤组呆了半年,开基本的脑外伤手术不成问题,但他没有老师,师兄在旁边,总觉得自己踩在浮木上。
直到他看见宗夏槐坐在旁边。
所谓外科医生救命,麻醉医生保命,他们本就是最好的伙伴。
他们已经养成了一些默契,宗夏槐没要他开口,就挂了一袋甘露醇下去。颅内出血的病人颅压高,在开颅时容易出血,所以需要预先挂甘露醇脱水降颅压。
宗夏槐问:“现在血色素还可以,10.2克,你要不要拿血?要拿就早点拿。”
谢宜年说:“拿!"
他握紧手中的手术刀,“夏槐,我们time out一下,病人xxx,女,住院号88165214,颅内血肿术。”
谢宜年自然地喊她的名字,没有人注意到这一份亲昵。
手术刀划下去的时候,皮下开始出血,谢宜年用吸引器吸血,电刀止血,这个病人有些奇怪,在开颅的时候就一直在出血,仿佛怎么止也止不住一般。
“出了一点血,现在血压还好吗?”
“还可以。”
外科在做手术的时候都忍不住紧张出血量,宗夏槐知道这一点,说:“护士已经去拿血了,要不然我再帮你做个血气看看血色素好了。
宗夏槐抽了一管动脉血,去外面的机器上做血气分析。
回房间的时候看见谢宜年双手环抱,站在她的电脑旁边:“夏槐,能帮我看看这个人的凝血功能出了吗?她一直在出血,我怀疑凝血功能有问题。”
于是宗夏槐调出病史系统,点开病人的检验数据,她扫了一眼,说:“还没出。”
谢宜年又坐回去,过了一会儿问:“这个人呼末二氧化碳还好吗?”
脑外科医生关心呼末二氧化碳,一般是担心空气栓塞。
宗夏槐不厌其烦:“好的,呼末二氧化碳好的,血色素也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