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年委屈地拿着借来的喉镜走了。
对于他们的对话,他也略听到一些,不免更加失落。
上台开完颅后,师兄上台换他休息,恰好那台宫外孕结束,做宫外孕的麻醉医生去接了宗夏槐,毕竟宗夏槐不算正儿八经的值班,只是备班,第二天还要上择期手术,所以一旦人手空下来之后就要把她放掉。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在餐厅碰上了,宗夏槐来吃普外科点的外卖,普外科出手阔绰,一般都会多点。
外科系统有个特点:凡是短平快的手术科室都穷不了。像著名的黄金科室甲乳外科,早些年也是普外科大类里面的。
像这些吃不完的东西,到了第2天也会被保洁收掉,宗夏槐拿了一个汉堡和一杯冰可乐给他:“来吃点夜宵。”
谢宜年心绪不佳中,手接过食物,闷闷地说了一声谢谢。
对方好像没有察觉,正在撕番茄酱蘸薯条吃。
仅仅是坐在对面看着她,谢宜年的心就跳快了,郁闷,但是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真好看,好像也不是那么郁闷了。
谢宜年咬了一口心上人送来的汉堡,顺口问:“这是哪来的?”
宗夏槐说:“普外点的夜宵。”
谢宜年默默放下了汉堡。
宗夏槐:“你怎么不吃了?”
谢宜年说:“我减肥。”
这会儿大家都摘了口罩,谢宜年一本正经地用他那张周正的脸说他减肥,这场面确实有些好笑。
宗夏槐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谢医生,你要减什么肥?”
谢宜年被她笑得脸红,却又忍不住盯着她看,他觉得她这样笑起来格外好看。谢宜年开始检讨自己,其实又有什么可气的呢?每一次见到她,他就觉得所有的烦恼不值一提。
谢宜年找话题和她闲聊,问她知不知道刚才在手术室门口打架的家属是怎么回事。
宗夏槐简单概括了一遍事情经过,说:“这男生该打!打得好!”她的言语中全是对年轻女生的同情。
身体的损伤会伴随这个女生一辈子,而男生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宗夏槐说:“倘若我是女生的家长,只会比这打得更狠。”
宗夏槐大多数时候是温和的,这个时候却露出了獠牙,露出自己并不好惹的一面。她的情绪并不温和,正相反,她的喜欢和讨厌都十分彻底。
谢宜年只觉得她更可爱,非常自然地接着她的话说:“那是当然!”那他就把那人摁着让她打!
谢宜年把汉堡放到了一边,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主要是觉得汉堡不健康,深夜吃不大好,下次我来点。”
宗夏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年近30,她有感到自己的身体代谢不如从前,不能像20岁那样瞎吃瞎喝。
宗夏槐放下了手中的薯条。
他们又聊到今天高坠伤的年轻病人,年纪太轻,做出这样的傻事,总是叫人格外惋惜。
谢宜年说:“父母现在也十分悔恨,孩子母亲在外面哭昏过去好几回。”
宗夏槐问:“那这小孩子还有的救?”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用像在病人及家属面前那般遮遮掩掩,他们是同行是伙伴,可以无所顾忌地交谈。
谢宜年轻轻摇头。
“其实那小孩子考的学校也不差,只是比预期差了一点,加上之前这小孩子在学校里早恋被老师抓到………………”
于是父母觉得孩子考不上预期的学校都是早恋导致的。
这少年初恋被逼分手之后就有些抑郁,高考出分之后又被家长念叨了两个月,想不开了。
“高中生总是将高考看得很重要,认为这场考试砸了,这辈子就砸了,其实人生很长,一场考试并不能说明什么。”
宗夏槐看他说得头头是道,问:“谢医生上学的时候也受到家里的严格约束吗?”
谢宜年说:“那倒没有,我家里的环境很宽松,而且我的成绩并不需要父母操心。”
宗夏槐说:“谢医生,你在凡尔赛。”不过宗夏槐也看得出来,谢宜年一看就是在有爱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
他们在放松的聊天环境中聊到了彼此的过去。
“谢医生中学时有早恋吗?”
“没有,我以前没有喜欢过其他人。”谢宜年问:“那夏槐呢?"
宗夏槐忽然后悔问这个问题,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有吧。”
早恋没有,但她对别人有过懵懂的感情,懵懂到还没来得及生长就消失了。
宗夏槐话没有说全,但是谢宜年明白她的意思,冲动之下,他问:“是徐同和吗?”
宗夏槐一下子就冷了,她意识到她今晚透露出太多情绪,她不该和谢宜年聊这些私人话题。
而谢宜年的问题突然刺探到她埋在深处很少对外人说的情感,宗夏槐有一种被冒犯到的不适。
宗夏槐站起来:“谢医生早点休息吧。”
今晚本该是一场愉快的交谈,在深夜在极度劳累的工作之后,大家聊起自己的成长经历,聊一聊自己的感情观,增进对彼此的深层了解。
但是小谢的嫉妒心倒拉了进度条。
这回不用军师骂他,他自己都想在心里给自己拍一巴掌,还没谈上呢,吃哪门子的醋?有资格吃醋吗?
宗夏槐回去休息了,谢宜年还要继续上去开刀,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跳楼的少年保住了一条命,接下来就要看他在ICU的造化了。
结束的时候总值班过来了,总值班年近四十,已经很不能理解这些为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的事情。
“哎,这些小孩子,太不珍惜生命!”
护士说:“房老师,你不懂,这种被父母拆散的初恋才是最难忘的,人才多大,又不像你,结婚好多年孩子都有两个。”这话说的不假,有了孩子之后,就会发现爱情这事虚幻得跟泡沫一样。
谢宜年站在旁边听过来人发表感言,高考失利的事情他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代入了一下初恋被父母拆散,然后初恋和别人谈了,换他他也得抑郁。
小谢情绪很低落,他能感觉到宗夏槐那瞬间的态度变化,因为过于在意,所以他害怕他好不容易在她那里累积的好感一下子清零了。
谢宜年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过了两天,接下来两个工作日,他们有在食堂遇见,谢宜年和她打招呼,宗夏槐也客气地回应。
但是进度条好像停滞不动了。
谢宜年悄悄溜去宗夏槐所在的术间,借着和外科同事聊天的机会偷偷看她,宗夏槐低头看手机,并没有分给他这个外来客一点多余的注意。
虽说大家都在手术室,但见面相处的机会真不多,谢宜年在心里祈祷了两天和心上人搭台无果后,又厚着脸皮去刷存在感了。
“夏槐,原来你今天在这里!”他好像才发现她一般,去和她打招呼。
宗夏槐抬起头来:“......”这家伙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奔着她来的?她虽然刚才低着头,可对方的视线着了火一样粘在她身上,她想不察觉都难。
按道理说她该生气的,在自己明确地拒绝对方以后,对方这种嘴上说一套实际另一套,还绕着弯来“攻略”她。
可....……宗夏槐看着他热情真挚的眼睛,她实在难以对这样一个人生出恶感。谢宜年就像是那种幼稚园的小朋友,喜欢谁完全藏不住,把自己糖果掏出来去讨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吧,我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他追人的技巧拙劣得让人一眼就看穿。
宗夏槐心想,还好他遇到的是她,要是换一个坏人,这家伙不死也半残了。
“我点了奶茶,你有空去喝。”谢宜年说:“我把你那份单拎出来啦,写了你的名字。”
宗夏槐反问他:“为什么?”她今天又不做他们组的手术,他为什么要单点奶茶?
谢宜年疑惑地摸了摸耳朵:“主任让我点奶茶,我就想带一杯给你。”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想到了她。当然这一杯是谢宜年自己请的。
谢宜年不好在这里逗留太久,找机会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后来他再寻到空的时候,宗夏槐已经下班回家了。他只好在手机上问她:【夏槐有记得喝奶茶吗?】
【嗯,谢谢。】
谢宜年开心起来:【那......你还生气吗?】
【?】宗夏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之前提到徐同和的事情。
其实她当时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近到可以打听她的感情。徐同和的事情,她至今只和陆灵说过。那段过去,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一段失败的感情,最多算是失败的暧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黑历史差不多。
所以宗夏槐不想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