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夏槐知道谢宜年生得好看,但头一回觉得一个男人可以好看到令人心惊。他眼下那颗泪痣生得最妙,他就那样看着她,宗夏槐挪开了视线。
谢宜年被她一夸,心率又在往上走,他喝了一口饮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夏槐医生今天也很好看。”
谢宜年不会花言巧语,实在是他没有掌握这项技能的需要,一张脸足以说明一切。也正因为如此,他说话极真诚。
最打动人的语言往往不经修饰,谢宜年的夸赞直白,再用那双不经修饰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你,即使是宗夏槐也有些难以招架。
和美人吃饭,总是叫人心情愉悦。网上有段关于“情绪价值”的议题,其中有句是这么说的:有的人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在提供情绪价值了。
第一道菜是烤鸭,服务员询问是否要帮忙卷饼,宗夏槐微笑着婉拒:“不用了,谢谢,我们自己来。”
她终于找到了话题,她向谢宜年介绍:“这家的烤鸭很出名,我一开始还以为周末订不上位置,你尝尝。
谢宜年记住了,原来宗夏槐喜欢这家店的烤鸭。
食物向来是容易切入的话题,谢宜年渐渐放松下来,问:“夏槐医生喜欢烧鹅吗?我知道有家做烧鹅出名的店。
果然,对方眼睛一亮,询问是哪家。
谢宜年说了个名字,宗夏槐说:“哦,这家,我也听说过的,但是位子太难订了。”
谢宜年自告奋勇,说自己认识那家店的老板,可以帮忙订座位。宗夏槐没有客气,莞尔一笑:“那就谢谢谢医生了。”
谢宜年的心率又有往上?的趋势,手表报警提示他压力过载,谢宜年后悔没关个干净,对方的目光果然追过来。
宗夏槐犹豫了一下,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不是宗夏槐第一次注意到谢宜年的手表报警,但是他们泛泛之交,作为同事,问又不合适。
这次又是他们两个人独处,宗夏槐不好再装瞎了。
“没事。”谢宜年强装镇定:“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个领导的任务………………”
难怪压力报警。
宗夏槐表示理解。
谢宜年卷了个鸭肉卷给她,宗夏槐用盘子接过来,说了句“谢谢”,一会儿的功夫,宗夏槐的盘子里多了三个烤鸭卷。
宗夏槐:“......”
宗夏槐:“谢医生,你也吃。”
谢宜年的烤鸭卷卷得很工整,是一个个小方块,像他这个人一样,透露出一种规整的可爱。
谢宜年这才停手,把新的一卷放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于是宗夏槐也低头,用筷子夹起一个小方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肉和黄瓜、葱的比例刚刚好,蘸了一点酱,很清爽......宗夏槐的眉眼舒展开,话也多了几句:“我吃过最好吃的烤鸭是读大学时附属医院门口那一家。”
谢宜年问:“是那个传闻没有一只鸭子都活着走出去的A城吗?”
宗夏槐被他逗笑了,点头说:“是,不过A城最有名的其实是盐水鸭……………”她有些怀念:“我好久没回去了。"
“这个我知道的。”谢宜年打听:“是哪家店?我也记一记,下次去的时候一定尝尝能被夏槐医生夸的店。”
宗夏槐报了个名字,“如果店主不是那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大概就是店转让了,味道不一定正宗了。”
他们借由食物打开话题,气氛变得轻松,于是聊了更多工作之外的事情,比如现在神经外科留院和升主治的要求,谢宜年有私心,问她是否之后也留在这个医院。
其实他还有些其他问题,他之前很好奇宗夏槐为什么回国,但自从知道了徐同和的存在后,他就不太想问了。
“是的吧。”宗夏槐竟也开起玩笑来:“不过要是你们再开刀开这么狠,我可不干了。”
宗夏槐这时候的状态是放松的,像冬雪初化,比起在手术室时多了一分鲜活,谢宜年挪不开眼,又不敢看得明目张胆,只想绞尽脑汁和她多说几句话。
他恨不得这顿饭吃到明天早上......要是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他脖子上的东西就算白长了!
他喜欢上宗夏槐了,他想和她吃更多的饭,就像现在这样,他听她聊一些大学时期的故事或者讨论最新的临床指南......谢宜年掉进了粉红泡泡里。
宗夏槐在来之前也没想到和谢宜年能聊得这么愉快,外科和麻醉,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麻醉医生之间都有不同的用药理念,当年她和徐同和也有分歧,聊到具体事情时总会不欢而散。
但是她和谢宜年聊得很轻松,他们可以聊临床之外的事情,也可以聊临床的事情,谢宜年不是个会给人带来压力的人,和他聊天就只是聊天,而不是辩个对错。
谢宜年是外科医生,他不太懂麻醉的事情,但是他会认真倾听,还极为捧场:“夏槐,你懂得好多。”
宗夏槐懂的不仅仅是书上的知识,她有扎实的理论基础,更有日积月累的临床经验。有很多东西是书本不会教的,是靠个人一点点摸索总结出一套自己用得最顺手的理念。
最关键一步是用心。
医者仁心,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以人为本。
随着医疗专科化的推进,各科都有了自己的“模板”,按照模板做,不会错,但也不会更好。要想做更好,就要个人多花心思。
谢宜年懂这其中的门道,所以他看向宗夏的眼神更炽热,夏槐有能力有仁心,实在是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而对宗夏槐来说,她对自己在专业上的能力是有些自负的,她一直用高标准要求自己:麻醉学相关的每一本书,她都翻得烂熟于心;专硕三年,她干的是一线的活,几乎住在了医院,三甲医院不缺病人,她也积累了大量的病例和急诊经验。
当有人认可她的专业能力,她是有些小得意的,不过这是不对外人展露的部分,所以她只是笑着说:“过奖。”
谢宜年好喜欢看她笑,他觉得她发自内心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可爱,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心里有句声音:你栽了。
吃到后半程,谢宜年见她还没开口说事,怕她忘了,便主动开口:“夏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宗夏槐一愣,知道他误会,解释:“这次请谢医生吃饭,主要是道谢。”
谢宜年:“啊?"
宗夏槐说:“谢谢你之前送的补品。”
谢宜年忙说:“应该的,是我们组的疏忽。”
宗夏槐觉得他太实在,担忧地叹气:“但又不是你的错。”这傻子,组里给他发几个钱,让他把错都揽自己身上?
宗夏槐觉得他的性格容易吃亏,忍不住传授经验:“不是自己的锅,不要主动揽,会累死的。”
谢宜年说:“我知道的。
宗夏槐看他笑得没心没肺,觉得自己话说。这傻子,日后有他的苦头吃。算了算了,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吃过几次亏,就长出心眼了。
“还有一事,是为那个唤醒病人。”宗夏槐带有一点抱歉:“那天,我对你的态度太凶,是我没控制住情绪。”宗夏槐觉得这很不该,更何况后来谢宜年帮她把话转达给主任了。
“没事,这算什么。”谢宜年说:“我觉得夏槐说得很对,我心里也很认同。”他说得那样认真,很难不让人恍神。
“真的。”他强调说:“我们......也不是眼睛里只有开刀。"
“好啊。”宗夏槐开玩笑说:“那我支持你以后当上带组教授。”
谢宜年心里被烫了一下,飞快挪开与她对视的目光,默默答应了一句“好。”
所以宗夏槐真的只是请他吃顿饭,她说为了感谢他,可他觉得自己之前做的微不足道......夏槐真的是个很善良很细腻的人,谢宜年心想,她只是看着冷而已。
但其实她今晚笑了许多回,所以她只是在工作上认真,私底下是个很可爱的人啊。
饭快吃结束的时候,谢宜年悄悄去把账结了,他们在准备走的时候,宗夏槐才发现对方抢先付了钱。
对方神色无辜:“怎么能让你付钱?”他谢宜年怎么能让喜欢的女生付钱?
宗夏槐无奈:“本来是我谢你。”现在谢宜年结账算怎么回事?她岂不是白吃人家一顿饭?宗夏槐不喜欢欠人。
谢宜年巧妙地领会到这一层,说:“那么,夏槐下次帮我们拆台好不好?”
宗夏槐:“......”
宗夏槐低头掏手机:“饭钱多少?我转给你。”加班是绝对不行的。
谢宜年赶紧拦住:“我开玩笑的,那个......下次再说嘛。”
哪知宗夏槐异常固执,摁着他的手把钱转他支付宝了。
谢宜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万分懊悔,看着支付宝多出的转账,觉得未来一片灰暗。可他手上还留着那温软的触感和温馨的香气,谢宜年的心情过了好一阵过山车。
“女士!”追来的服务生打断谢宜年飞到天边的思绪:“您的东西落下了。”
是一捧鲜花。
服务生看一男一女来吃饭,年龄相仿,容貌相配,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们是情侣,那么花当然是男生送给女生的。
宗夏槐看向谢宜年,目光疑惑:你的?
谢宜年先把花接了过来,要送吗?好像不合适。他迅速编了个理由:“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卖花的阿婆,她老人家挺辛苦的,我就买了一束。”
谢宜年试探地问:“我拿着好像太奇怪了,要不然你带回家吧?”
宗夏槐说:“不用了,谢谢,我花粉过敏。”
于是谢宜年带着一捧花回了家,谢妈妈嘲笑他连花都没送出去,说他实在是暴殄天物,浪费她和他老爸的好基因。
谢宜年坐在沙发上,对着鲜花发呆,没心思理老妈,蔫蔫地揪花瓣,心想她对自己到底是有好感还是无感又或者讨厌?
讨厌不应该吧?
最多是无感?
谢妈妈看他糟蹋花,把他的手拍开:“我去拿瓶把花插起来。
谢妈妈盛了一瓶清水,把花插好了放窗台,回客厅的时候看着她傻儿子捧着手机傻笑,不由得摇头叹气:“年年啊,看来你是真的挺喜欢这小姑娘啊。”
谢宜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晚上吃完饭送她上出租车,看着出租车开远,心里忽然就空空的,刚才她发消息告诉他已到家,他看着她的消息又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谢宜年有点想上班了。
相比谢宜年的辗转难眠,宗夏槐回家睡了个好觉,她今晚吃了顿美味的晚饭,聊了一场令人愉快的天。
她对谢宜年的印象不差,但是可惜她的情感经历也不比谢宜年丰富多少,宗夏槐只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暧昧,甚至还没冒芽,她就认清了对方的懦弱。
宗夏槐是个需要对方打直球的人。
周末转瞬即逝,宗夏槐周一有个特殊的病人,做脑干肿瘤活检,特殊在是个小孩子,女孩,只有5岁,身长106cm,体重18kg。
儿童的生理解剖和成人不同,用药也不能当作“缩小版”成人来用,是个需要麻醉医生费心的活。
脑干这个部位也很特殊,它被称为“生命中枢”,神外很少开这个部位的刀,只做活检明确肿瘤性质,后续做基因检测、肿瘤放化疗。
小女孩被推进来的时候很乖,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宗夏槐给她绑儿童袖带的时候,她十分听话,她躺在病床上,仰头看这个年轻的女医生:“姐姐,你眼睛好漂亮………………”
宗夏槐心里一软,心里生出无限怜惜。长在脑干这个部位的肿瘤,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小女孩现在还没什么明显的症状,可是小孩子代谢快,肿瘤进展得也快,她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了.......
今天的巡回护士严老师常年做小儿组,小女孩一进来,严老师就熟练地开始哄孩子:“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呀?昨天晚上十点之后有没有吃东西喝水......你真勇敢,我要打电话告诉病房的护士姐姐,等回了病房,让她奖励你星星
贴纸,叫其他小朋友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