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微微,薄雾溟?,落地一片水汽顺着斜坡而留,清新的空气间弥漫山野杜松的气味,湿润又笼着浓郁不散的热意。
连绵成细丝的雨滴落在头顶肩边的塑料膜上,发出吧嗒吧嗒的轻微声。
温知禾走到沥青路旁,就这么丁点宽敞的路径,免不了贴着大G的车身走。
越过它,进入双闪灯照明的区域,渐行渐远,温知禾才慢慢松口气,抬起头平视前路。
雨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农村路灯聊胜于无,走夜路全靠视力和手电筒。
温知禾的暗适应能力不是很好,需要打光才能看清楚前路,她刚打算拿手机,却见地面更亮,反照着潋滟的波光。
侧目回头看, 刺眼的双闪灯从那辆庞大的大G前端照来,令她不由眯眼。
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车后座的门敞开。先出的是一顶漆黑的伞面,随后一位穿着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出现在眼前。
他的身形颀长伟岸,不免与熟悉的人重影。
风挟雨清凌凌地打潲斜落,撞过温知禾身上的雨衣,将其撑得彭起,碎发撩拂面颊,晓得她心头突突震颤。
黑伞前头也被稍微抬高几分,男人硬朗疏冷的面庞,在实现适应亮光后逐渐显明。
他的面容一侧被强光照映,一侧处于阴暗,不阴阳,令人捉摸不清情绪,黑沉沉的眉眼如鹰隼紧攫着她。
视线在半空只交汇一瞬,温知禾的腿就打?,肾上腺素飙升。
她立即转过身低头,紧紧攥着塑料袋,想拔腿跑,理智又告诉她跑不过这辆车。
两秒的天人交战,她的双腿血液倒流,逐渐发热,终于忍不住咬着牙向前跑。
可她还没跑出几步路,一只臂膀便被牢牢箍住,向后拉扯。
重心偏斜,双腿踉跄,上方的视线被黑漆漆的伞面遮掩,后背撞到厚实的壁垒。
撞击感让温知禾心律更紊乱,尤其当她近距离看见那双眼。
“放开我!放开我!”
她苍白又无力地叫嚷,挣脱不得,心下一横,直接甩起沉重的塑料袋往男人身上扔。
活动范围受限,温知禾力气又没那么大,塑料袋只撞到他的臂弯。
可这也成功了,男人拽着她的手松了两分。
紧着这两分,温知禾使出浑身的劲儿,踩着半滑落的洞洞鞋,勉力向前跑。
她跑得太过急躁、不管不顾,一只鞋掉落,脚底踩到泥泞的砂砾青苔,一个没注意,整个人都向前扑倒。
跌倒在泥地,手心膝盖都被蹭刮,疼得温知禾直皱眉头,何况雨水灌入双袖的凉意。
她偏着头,宽厚的雨衣帽虽然视线受限,但不难看见踱到身旁的那双黑色皮鞋。
温知禾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放下一只洞洞鞋,撑伞弯腰将她拉拽起,根本无需她自我支撑。
架起她,男人挪了挪脚边的洞洞鞋,一声轻叹从头顶落下:“跑什么,鞋都掉了。”
这声音浸润了雨意,有种不阴阳的温和。
再度仰头看见他,温知禾面色苍白,视线难以聚焦,耳边嗡嗡发鸣。
伞下之外的一切,落雨声,树木婆娑声,小溪流淌声,似乎都被她的听感屏蔽,只能听见如雷鼓动的心跳。
一个月不见,温知禾的模样狼狈至极,却也遮不住漂亮清丽的双眼。
这双眼看向他时,应该明亮,轻挑,透着笑吟吟的狡黠,但贺徵朝只探究到恐惧与震惊。
他握着她臂膀的手不免加重,微眯狭长的双眼,将面庞放大在她视网膜里,嗓音微沉:“是没认出我,还是看到我很意外?”
温知禾不知道说什么,一直在哆嗦。
贺徵朝另一手松开了伞,任由黑伞随风滚落到路旁,也不顾倾盆大雨浸湿周身,腾出那只手捧起她的脸,沉沉问:“回答我。
贺徵朝的手宽厚温热,有一层薄茧,曾温柔轻抚她,也曾给过她热烈的巴掌印。
但这并不完全属于她,还给过别的女人。
这并非是对别的女人的敌意,而是一种对伴侣强烈的占有欲,亲密关系总是伴随着独一无二的排他性、玉石俱焚的摧毁性。当他将其转移,分散给别人,遑论精神层面,即便是肤浅的肉?,温知禾也觉得万分的恶心。
她讨厌需要和人分享的起居室,讨厌和人交换着穿的衣物,讨厌被淘汰的二手机,讨厌不纯粹的感情。多可笑,在最初的时候,她对贺徵朝明明没有这些想法,但如果不是独一无二,她真的宁愿不要。
他碰她的手,让她有种作呕的冲动,温知禾强忍这种冲动,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不顾一切地奋力挣扎:“认出来又怎样!松开我,别碰我,你个臭流氓!变态!”
西服不防水,贺徵朝偏分的背发也被浸润得垂落在额前,他骨相明朗优越,即便淋一身雨,也冲洗不掉他身上的持重。
他并没有松开她,仍然牢牢地捧着她的脸,彼此间的面容不断拉近,直至鼻息交缠。
“嗯。”贺徵朝微垂双眼,轻缓重复:“流氓,变态。”
“一个月不见,我在你这儿的身份就降级到这种地步?”
他说得慢条斯理,温声细语,没有否认还轻笑承接,令人不寒而栗。
温知禾大脑乱成一片浆糊,不止该怎么回答。
贺徵朝看着她嗡动的双唇,下瞬俯首攫取,亲吻如冬日山体崩塌滚落下的积雪,沉重又冰冷,大手紧紧扣着她的脖颈,吮咬着她的唇,像是要把她的融入唇齿间,揉进骨肉里。
大雨倾盆,疾风凛冽。
温知禾思绪被这一下又一下的啃咬抽丝分离,软塌又无力。
贺徵朝借机紧紧搂着她,怀中的女孩身上仍然有着摔倒沾染泥土的腥气,但在确认是她,见到她的时候,往常对洁净的高度癖习不复存在,堆积心口的训斥、愠意也不及流露。
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分明在来的路上,在脑海里已经有千万种编排法。
但那些强硬的,冷静的,温和又妥善的想法,统统因这一时冲动,并不理智的吻推翻得彻底。
他是想她的。
所以再坚实的壁垒,也会因为许久未见的第一眼而塌陷。
从美国回到燕北,从燕北抵达嘉郡,城市深入城镇、乡村,需要20多个小时,千万公里,跨越国界,然后乘坐飞机再轮换越野车走弯曲曲折的山路。
路途遥远也煎熬,他精神抖擞,一路都没合过眼。
工作暂时抛诸脑后,留给手下、左膀右臂代劳,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就为了见上她一面,解释清楚误会......这绝不是好点子,也并不理智,极有可能损失成千上亿的商业合作。
在启程的那一刻,逐渐接近的途中,他并不后悔。
他这一生,遇到过许许多多的选择项,印在试卷上的,摆在桌面上的,可视化的,表面而显明的,有过如履薄冰,铤而走险,所有的抉择与行动都依托绝对理智的意志。
在商场,只要他想要,他有百分百的胜算率,可他的过往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最初为规避一切麻烦,所以假结婚,签合同,设立绝对的界限,直到最后他不厌其烦,求索无厌,却是不舍得松手。
理智与感性,都告诉他,需要尽快解决他们之间的麻烦。
他或许只是嫌麻烦,所以做些看似麻烦的事好快刀斩乱麻。
"......"
温知禾在她怀里低声轻吟,如此娇小易碎,仍然会因为他的亲吻面红耳赤,蒸腾出热气。
她并不服从,依旧负隅顽抗,用贝齿撕咬出铁锈的血腥味。
贺徵朝清楚她的换气间隙,却又不由吞咽她滞涩、断续的话音。
他料定那些话并不动听。
逼迫到临界线容易触地反弹,温知禾扬起手,扇去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下,贺徵朝的面庞被打得偏移,松开了她的唇。
他吻得急切而强硬,像是要把她的双唇给剜去,即使分开,温知禾也能看见他唇边垂落连绵的细丝,就连她的唇同样热辣得发麻。
徒然扇他的脸,这是从前从未做过的事。
理智回笼,望他黑沉沉的眉眼,唇边被咬出血,温知禾虽不后悔,心底却滋长恐惧。
她会被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