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望东长身一侧,抬脚虚抵开距离,就听见陈叙屿问:“哥,你没提奶回来吗?”
“嗯,路上吃了。”
他向来话少,面色淡淡,说这句话时,嗓音却有种被甘泉涤过的爽悦。
陈叙屿还想再说话,就见大哥进了房间,门“砰”地一声作响。
他好无聊啊,没人玩。
于是掏出手机给周茉发短信??
【我是跟你订牛奶的陈叙屿,我哥找你了吗?你认识我哥吗?你俩什么关系啊,他看到我不小心拍到你的照片,就急着回来了。】
良久,手机一震,周茉回复:【这边订牛奶业务取消,谢谢。】
“啧!”
陈叙屿摩挲着下巴:“我哥真把人惹急了,生意都不做。”
等楼望东再出来,身上已经换了身干净利爽的运动服,黑漆漆的颜色,抬手用毛巾擦着湿卷发,这时院子里的厨房间飘来香味。
这座院子有三进,连着好几间平房,这次过节家里来人,两兄弟单独住后院厢房,陈叙屿小时候来总觉得这院子无边无际的大,跑起来比操场还累,还能养马,比在北京自由多了。
他问:“哥,那这桶奶能喝吗?你好像把她惹到了,她说以后不来送了。”
楼望东半蹲下身将桶上木盖揭开,清澈奶香扑鼻,他又觉渴了,喉结滚了两滚,对弟弟说:“拿个奶锅过来,炉灶的火灭了没有?"
草原里的牧民常捡马粪牛粪烧火,陈叙屿小时候没见过,最喜欢被楼望东叫去捡粪了,后来长大也习惯了,天然的东西最环保。
此时楼望东在后院这边点着炉火,有婶子过来叫两兄弟去吃饭,陈叙屿兴高采烈起身,却见大哥还在守着那奶锅,让他顺便拿点糖过来。
陈叙屿说:“哥,你啥时候爱喝甜奶茶了?”
楼望东懒得瞥他一眼,只说:“跟个香港师傅学过,给阿帖尝尝。”
陈叙屿一听,果然乖乖去拿锅碗瓢盆了,回来的时候手里还被塞了根羊排:“哥,你那奶茶倒到这个盆里,大家都说要喝。”
楼望东有些无语地斜蔑了眼陈叙屿:“你嘴巴能闭紧点吗?”
陈叙屿冤枉:“是他们想喝,又不是我的嘴巴张着想喝!”
楼望东有时真觉得他这个弟弟大智若愚,说他乱讲话,他还能以这种理由洗脱。
最后楼望东拿了个陶壶往里倒了一杯,剩下的对陈叙屿说:“阿帖不能吃太多甜食。”
陈叙屿见大哥扔了句话就走,望着那壶奶茶,心里自动翻译:阿帖不能吃太多,所以剩下的就给他咯~
草原的风吹着村道的树叶,啪啪地和楼望东的脚步一起响声,树枝却黏得紧,轻易掉不到他手中的托盘上,倒是一个影子接着一个影子的在他身上经过,而他在月亮下走着,走进一扇门,迈上楼梯,去敲她的房间。
里头没有声音,但有香味,就从木头的缝隙里溢出来,袅娜上他的身体。
楼望东掩了掩长睫:“吃饭。”
里头终于传来娇气的嗓音,女孩反应过来今日之事,后知后觉生恼:“你走开......”
楼望东将托盘放到门口走廊的凭栏上,落了句:“你不吃就让秃鹰叼走吧。”
他脚步声在楼道里走远后,那木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很快,像兔子钻洞似地又关上了。
没有开灯的廊道拐角,楼望东双手环胸地靠在墙边,听着她落回门锁的声音,这才勾了勾唇,往楼下走。
周茉饿了一日,小羊排的嫩香吃得她舔了舔唇角。
这一舔又想到了楼望东也舔过这里,心乱地呛了口气,端起热奶茶送进嘴里,忽觉茶香浓郁,比他上一次煮的更好喝,不对,可能这杯不是楼望东煮的。
但它是甜的,这里的奶茶都是咸的。
周茉吃完趴到床上眯了一会,但民宿太矮了,而篝火晚会的笑声太过热烈,那里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可以一整夜都不睡地跳。
院墙的藤在春季开满了红花,白日里有人气,闻不见它的香味,反倒入了夜,风一吹的时候,给经过的人一点沁人心脾的抚慰。
周茉来到篝火晚会上,新来的旅行团又让这个队伍壮大了起来,每张笑脸就像一个跳动的光圈,将这里照亮。
她像昨天那样待在柴垛边,这样总有人会过来拾柴去添那把火,这样她就能跟人闲聊一两句,好似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有与其他人的交集,不是只跟楼望东的。
而火光最烈的地方聚着一团人,年轻气盛的高大影子无法像其他人一样被幻化成光斑,反而在燃起的碎金里被照亮了轮廓。
有人在与他说话,他也会来这种社交活动,一来就被许多蝴蝶围绕。
他在她这里弄走了那么多蝴蝶,还不满足。
周茉看他时就像那爬墙的篱笆,一个劲地想要向着太阳长出去,却发现院外空落落的,没有支撑地让她晕眩。
这时有人来她这边拾柴,周茉忙收回视线,给他让了道,说:“要我帮你吗?”
就这一声,远处那高大身影抬睫望了过来。
她自然是客气一问,眼前的男人也没理由要她帮忙,显得他多么瘦小似的,倒是问她为什么不进去一起跳舞。
周茉摇了摇头,然后就转身往另一边人群扎堆的地方过去,双手交握着热出了汗,那道高大的影子朝她跟来。
她一下就往长辈多的地方站过去了,这样他这种莽汉自然不敢乱造次的。
果然,他步子停在了不远处。
这张木桌边坐了群安静的中年人,有男有女,周茉下意识站在女士的身后,这时有人朝篝火泼了道火水,光一下噌上了天,也照在了这个女人的脸上。
那是张温静端庄的脸,长发盘在脑后,耳边缀着珍珠耳饰,眼光自带柔笑地说:“鄂温克自清起属索伦部,满蒙八旗独留这一支在边关,自然都尧勇善战,我父亲常说,比起各位叔伯,他舔居高位。”
手中瓷壶沁出热酒,女人大气地给对面的白胡子老伯敬去。
那老头感概道:“不过是环境造人,若是都入关进京,那就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你们把望东留在这儿,他就是个猎马好手,骑射第一,再看叙屿,生性就烂漫些。”
桌子边的几个人笑了笑,却是那个温酒的女人没有:“我以前跟他说过,等过阵子再接他回北京,后来他就不跟我们走了,说我们骗了他,不信大人的话了,这孩子非要穿山入林才能消耗他的犟脾气。”
周茉在酒水入杯时愣了愣。
手机的震动也在不远处的推杯换盏中响起,她隐在热闹的人群里,挂断了楼望东的电话。
男人却有种千军万马的气势,又给她发了条短信,周茉低头点开??
【出来,我妈在那,一会她以为我来接她的话,我只好说是来找你。】
周茉眼瞳蓦地一睁,又因为她想听清些站得离长辈们近了,是以手机屏幕的光也引来了这群人的注意,她眼睫慌忙一抬,就对上了正坐在折叠靠椅上的美妇。
周茉就像那只撞到捕兽夹的小畜生,慌不择路地往篝火堆腾起的热闹里冲了进去。
而这时候他们不跳斡日切拉手舞了,有人在唱歌弹琴,三三两两地聚堆蹦蹦跳跳,周茉就穿行在这些闪烁的光圈里,而楼望东的脚步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
最后周茉靠在一道大树下,在楼望东走近树边时,朝他挥了一鞭子。
一道闷哼在这时传来,周茉心跳乱飞,拔腿就往村落里跑了进去。
楼望东弯身捡起地上的固箭皮革带,原是被她藏了去。
还回来的时候,还往他下颚连着脖颈的地方扇了一下。
他舌头顶了顶脸颊,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头的昔渠不太高兴地接通:“不好意思,最近马场没有五一活动。”
“把鞑鞑用货车运过来。”
昔渠冷嘲热讽:“哟,马场都不打算开了,心没飞北京,可是会飞香港呢!”
楼望东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麻意,女孩打也不用力些,不尽兴。
淡声对电话那头道:“接了单生意,教人骑马。”
昔渠一下支棱了起来:“一对一?”
“嗯。
“可以啊东哥,这种收费贵,比那些交钱骑一圈的好!对马也好,不然那么多人骑,让马染了病怎么办。”
昔渠在博客图没事做憋坏了,一来到马场就要大展身手,火急火燎就把鞑鞑给运过来了。
上午草色青青,露凝晨霜。
陈叙屿睡了个大懒觉,起来看到大哥终于把马运过来了,高兴地去厨房里找胡萝卜要喂。
楼望东却说:“这匹马被人订了,一会要交货,照顾好它。”
陈叙屿立马给他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对付闹腾的弟弟就是给他交代任务,而不是警告他别干这别干那,这是楼望东小时候摸索出来的教育方式,通过给他捡粪包的任务防止他炸粪包。
民宿的木质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门扉也被敲得震起了两道光尘。
男人站在门外说:“鞑鞑来了,去给它喂胡萝卜吧。”
周茉听到这个任务的时候,终于打开了门。
楼望东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一片胸膛堵住了两扇门,以及走廊的白光,周茉吓得往后退了退步子,就见面前被递来了一道皮鞭。
她愣住的刹那,想起来是昨晚她丢给楼望东的束皮带,撇过头去道:“你走开......”
楼望东逆光看着她,好似她不听话他便不走了,对她说:“这是马鞭,你要是怕他,就用它来抽他,抽多了自然就合拍了,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