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房间内,昏黄的台灯点亮卧室一角。
杨云讼垂头坐在床边,掩在阴影下的清隽脸庞叫人无法看出情绪,只能看到带着头绳的冷白手腕上红痕交错。
床头柜上,还有散落的几片药丸和一支先是三十九度的温度计。
第二天,其他人新来就发现家里变了样。
其实也不算大变样,只是多了随处可见的毛绒玩偶。
桌上,电视上,音响上,柜子里,沙发上,茶几上,抽屉里,楼梯扶手上,马桶水箱上.......它们被摆放在各个地方,无处不在。
更是一种无声彰显和炫耀。
越意一早上气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回,感觉皱纹都多了两条。
姜芽倒是喜欢的很,这些可都是她的战利品。
姜父母也不管他们,乐得小辈闹腾,只要他们开心就好。
偷偷布置了家里的叶从峥早上起来后也没闲着,他正在为晚上的烟花之约做准备。
昨天去过的地方不能再去了,没有新鲜感。
放烟花需要视野开阔的地方才更好看,山顶是个好选择,就是有点远,或者可以选在市标建筑的楼顶,但风太大………………
对,晚上还会冷,要准备好衣服和毯子,再带点零食和饮料,那么野餐垫,鲜花,编织篮都是需要的。
还要给车加油,不能忘记。
叶从峥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又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一笔,埋头认真的模样比期末考都还要努力。
“你在做什么?”姜以芽突然探头过来。
叶从峥被吓了一大跳,“啪”的一下合上笔记本:“……………没。”
“我才不稀罕看呢。”姜以芽皱皱小鼻子,“你有看到拖线板吗?我记得楼下还有一个新的......但是我找不到了。
她房间的那个坏掉了,需要拿个新的上去。
“我帮你去找。”叶从峥小心收起笔记本,从座位上站起来。
“不用,我再去问问妈妈。”姜以芽把他按回了座位,离开前还冲他做了个鬼脸,“小气鬼!”
叶从峥攥紧了手里的笔记本,薄唇轻轻勾了一下。
姜芽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最终她决定直接去隔壁直接拿个新的。
“我去隔壁一趟,不用陪我啦,很快就回来!”姜以芽一边下楼一边穿外套。
“好。”坐在沙发上的姜父和谢舟扭头看过来。
越意听到她的声音,匆匆跑下来:“真的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就几步路的事情,我又去不了。”姜以芽把他赶回去,“你异能升级到一半就不要乱跑了。”
越意只好不情不愿地回到楼上。
就在姜芽说要去隔壁后没多久,杨云讼匆匆从楼上跑下来,脚步凌乱着急。
他身上的睡衣没来得及换,领口因为剧烈跑动而崩开了两颗扣子,黑色短发微乱地顶在头上,眼下泪痣红的发艳,他甚至没来得及穿鞋,光着双脚踩在冷冰冰的瓷砖上。
这还是家里其他人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衣衫不整的模样。
平日里,杨云讼只要是出现自人前便是一丝不苟,衣衫笔挺的,连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更何况赤脚?
“怎么了云讼,你别着急,先把鞋穿上。”姜父连忙出声询问。
杨云讼张开唇大口呼吸着,胸腔不断起伏,在看到姜父姜母后,松了一口气。
今天就是那群暴徒出现,闯入别墅的日子。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今天无论如何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生病起晚了。
“没……没事......只是突然做了个梦,以为你们都不在了。”杨云讼声音异常沙哑,脸色泛着异常的潮红。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姜母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试了一下他的体温,发现烫的惊人,“老姜!快点去拿退烧药。”
“没事,我吃过药了。”杨云讼阻止了姜父,视线扫过客厅,没看到姜以芽的身影。
姜母仍旧担心地看着他,后悔不已:“是不是那天回来着凉了?早知道我就该给你煮点别的去去寒……………”
杨云讼一把用力抓住姜母的手臂,打断了她的话:“芽芽呢?她在哪里?”
“芽芽去隔壁拿拖线板了。”姜母不明所以,“一会儿就回来。”
压在她手臂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又飞快消失。
听到这句话的杨云讼脸色陡然惨白下来,连带着唇都失去了血色。
“不…….……不行………………绝对不能出事......”他顾不得解释,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过程中双腿竟软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姜母摸不着头脑。
姜父也是一脸纳闷:“这孩子该不会是压力太大被梦魇住了吧?”
姜父母都追了上去,听到动静的越意再次下楼,和叶从峥一起跟了过去。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什么情况?”越意一把拉住他,“出什么事?你到底在说什么?”
杨云讼用力甩开他的手,几乎失态低吼:“滚开!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妨碍我!”
此时此刻的杨云讼就像是一头发狂惊惧的困兽,脊背弓起,不断咆哮着,可他尖牙与利爪都被砸断了,连带着骨头都像是被无形的重压碾碎。
可就算如此,他仍旧执着要出去找姜以芽。
姜父姜母被吓到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杨云讼。
“囡囡就在隔壁,她没事的。”
“都是做梦,假的......云讼你先别着急,我们让其他人去找囡囡好不好啊?”
两人试图劝阻他。
杨云讼哪里听得进去。
上一世一幕幕鲜血淋漓的画面不断在他眼前出现,光是想一下这些画面可能在他眼前再次重演,就觉得无法呼吸,整颗心脏像是要被人生生撕裂!
姜父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你发什么疯,话说不清楚我们怎么帮你?”越意被他也惹出了脾气。
杨云讼哪里是不想说,是根本说不出来。
红血丝慢慢爬上眼球,原本温润亲和的人被折磨的疯狂骇人。
他被耽搁太久了......
就在杨云讼和越意动手的瞬间,楼梯上传来了姜芽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少女清脆的声音如同一剂镇静剂,直接打在了杨云讼的心上。
他身躯狠狠一颤,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你们是在找我吗?”姜以芽走下楼,朝着杨云讼走去。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杨云讼,也没办法用语言去形容他此时此刻的状态,只觉得自己看了心里难受得厉害,他像是脆弱到了极点,轻轻一碰就会轰然倒塌。
“我本来是打算去隔壁的,但是出去前又想起来露台没找过,就去找了一下。”姜以芽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啪嗒”一声,拖线板被撞落在地。
姜芽被用力拥入杨云讼怀里,他与她脖颈相交,颤抖的双臂不断收拢紧紧勒着她的骨头,好像要将她彻底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恍若失而复得的珍宝。
姜以芽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缓缓抬起手拥上了他向自己折下的脊背。
她尝到了无边无际的恐惧。
杨云讼什么都没说,却已经道尽了千言万语。
杨云讼平静下来后也没上楼换衣服,就这么穿着凌乱的睡衣跟在姜以芽屁股后面。
以前是他走到哪里,姜以芽就跟到哪里,现在是姜以芽走到哪里,他一步不落地跟着。
面对姜父姜母,还有叶从峥看过来的目光,他又像是惊弓之鸟一般露出了紧张回避的神情。
他知道作为一个正常的“哥哥”不应该做出这种行为,可是他实在没办法在那一遭惊吓过后,继续维持曾经的假面。
不说叶从峥怎么想,其实美父母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么多,一门心思都在照顾他身上。
一会儿给他倒水拿药,一会给他披衣服的。
姜以芽则在一旁给他打掩护:“哥哥肯定是生病了没睡好,又做了噩梦,才会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的。我以前也有过,你们还记不记得我梦到考试不及格,难过地哭了很久。”
“哪里不记得,成绩还没出来,你就在那里哇哇哭,吓得我们还以为咋了。”姜母一想起这件事就想笑。
姜父忍不住直乐呵,看面前向两个不省心的孩子:“谁说你们俩不是一起长大的呢,做出来的事情都一样。”
“嘿嘿嘿……谁让我们关系好啊!”姜以芽笑嘻嘻地回答。
他们说话的时候,杨云讼也不插嘴,就这么静静的一坐在一旁听着,双眸无时无刻跟着姜以芽转动,苍白骨感的手指无意识地扯动手腕上的头绳。
“啪嗒啪嗒”的声音不断,带着固定的节奏。
像是一点点平静下来的混乱心绪,又像是极力掩盖却即将崩塌的最后防线。
“啪??’
突然之间,头绳断了。
杨云讼愣了一下。
他没有因为头绳回弹的剧痛做出反应,只是转动眼珠子缓缓在地上找到了那根崩断的头绳。
黑色编织绳从中间被扯断了,露出里面白色的皮筋。
他就那么看着,眼睛一眨也不眨,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过去许久,他才极为缓慢地闭合了一下酸涩干胀的眼睛,弯腰俯身,将断开的头绳捡了起来。
“啊呀,怎么断掉了,不如我再给你一根新的吧?”姜以芽看到后主动提议,视线顺着头绳转移到了他的手腕上。
还未褪去的红痕狰狞交错,明明没有划开肌肤,却给人一种内里血肉都已经破破烂烂的感觉。
杨云讼跟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藏起来,而是用那只手主动牵住了姜以芽:“晚上来找我好吗?”
那只手因为发烧而冰冷一片,传递到姜以芽体内的情绪却是炙热滚烫的。
她望进杨云讼的眼底,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杨云讼笑了。
犹如拨云见月,这一抹笑容毫无杂念,纯粹又轻松,像是彻底卸下了所有枷锁与束缚。
姜芽答应完杨云讼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昨天好像也答应了叶从峥今晚一起去放烟花。
显然,他并没有忘记这件事。
看着站在自己卧室门口的人,姜以芽有那么一点心虚:“你在等我啊?”
叶从峥没吭声,只是用那双沉郁的眸子看着她,唇线抿紧。
“不好意思哦,今晚我们可能没办法出去玩了......哥哥他看上去不太好。”姜以芽牵住他绕着绷带的手,像是小狗拜拜一样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会补偿你的。”
叶从峥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她的决定。
可真正听到了,还是觉得那么刺耳。
她很容易就做出了选择,在她心里谁的分量更重显而易见。
她可以为了杨云讼一句话,就轻易抛下他。
巨大的落差感让叶从峥有些难耐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