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还没有结束,老爷子也只想让利,并不想他的蠢儿子死。
说回苏娇。
目送忠爷的车队离开,她甫一转身,吓了一跳,因为面前陡然多了一只公仔兔子,兔子是黑色的,耳朵长长的,嘴巴歪咧,还有两颗大板牙。
苏鸣举着兔子说:“阿姐,这是刚才丧辉送来的,说是他觉得挺可爱,买来送给你的。”
又说:“我觉得它好丑,咱把它丢掉吧。
季凯也在,一把抢了过去:“多可爱的兔子呀,留着吧,给我家咪咪玩。”
苏娇转身往巷口走,但并没有看到季胤的车。
不过她当然知道,兔子可不是丧辉送她的,而是季胤。
甚至,市面上并没有这样的兔子,他应该是找人专门缝制的。
她也可算知道为什么九龙恶人辈出,却只有季胤能当老大了。
她画兔子是因为讨厌他,在讽刺他。
他倒好,不但不生气,还把画像做成公仔,直接大剌剌的送上门来了。
不过有点奇怪,他既送来了公仔,也该看看她的反应吧。
毕竟她会恼羞成怒,会生气,看她终于破防,他应该会很开心才对,但怎么他今天却没来?
也就在这时,她陡然转身,差点碰上个人,这人她认识,而且威名赫赫,因为对方是曾经整个西九龙唯一不服季胤的大佬,郭双刀。
也就是那个跑到中环抢金店,却被钟天明给了的大佬。
这人瞟一眼苏娇,低头就走,但苏娇却唤他:“郭老板。”
郭双刀蓦然止步,回头笑问:“苏小姐喊我,怕不是有事?”
苏娇笑着说:“天晚灯黑,走路小心点,还有,有机会来我家吃面。”
郭双刀连连点头:“好哇。”
又说:“我早听苏丰那个不成器的说过,你家的面好吃。”
说话间钟天明从公厕出来,苏娇跟在他身后进门。
今天酒楼开张后头一回发薪水,周进财领了四千块,而且得了苏旺的承诺,据说下个月就能涨到五千块,格外开心,苏鸣也有薪水了,更可喜的是,自打有了钟天明,苏丰再也不敢上门抢他的薪水,捧着支票看了又看。
倒是季凯听说这些厨子干一个月,才能拿到自己零花钱的十分之一,肆意嘲讽了他们一番后,带着那只黑兔子回房,跟他的小猫咪咪玩儿去了。
苏娇估计钟天明今天晚饭肯定没吃饱,而且听说他要回来,她专门备了料的,于是炒了一份打抛饭,等他洗完澡出来,刚好端给他。
钟sir端起餐盘,照例要说一句:“你不用专门给我做饭的。”
但今天这碗饭里的剁椒是她自己腌的,而且用的比例是一半菜椒一半线椒,线椒还是在火车站找来的,据说是大陆云贵地区来的辣椒。
它就不仅仅是辣,而是油润又清爽的香辣味了。
钟sir口嫌体正,嘴里说不必刻意给他做,转眼下掉了半盘子饭。
苏娇把衣服丢给他,说了句:“刚才季胤来,应该是看到郭堂主郭双刀了的。”
季胤今天肯定来过,搞了只黑兔子来气苏娇。
但是看到另一个大佬郭双刀在附近,王不见王嘛,他就又离开了。
苏娇当然要提醒钟天明一句。
钟sir勺子略停了一下,说:“我早看到他了,但他当初为了抢地盘而向警方出卖了郭双刀,他俩现在算是仇人,彼此不见面的。”
话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显然,钟sir这家伙远比苏娇想象的更加黑暗。
就好比那位郭双刀郭堂主,本来是被他抓捕,送上审判席的犯人。
可是在被保释出狱后竟然还会和他有往来,而且既然是俩人必须见面谈的事情,也就意味着,那事是钟天明不想用电话,或者是书信的形式讨论,并留下证据的。
简而言之,就算他们聊的不是杀人越祸,但肯定也是犯罪的事。
只有面谈,才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好吧,苏娇又要好奇了,钟sir必须和郭堂主面谈的事情会是什么?
她洗完澡开门,恰好钟天明在帮她晾衣服,季凯又趴在窗户上跟他聊天:“钟sir,你还真是日复一日,又在帮苏小姐洗衣服呀,咦,居然还有内裤,恶心。”
钟天明反问:“凯少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吗?”
季凯都15了,肯定有过喜欢的女孩子。
但他一声哼:“要你管?”
钟天明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追女孩子?”
季凯当然想过:“送花送巧克力,请吃饭咯,如果还搞不定,送车送房咯。”
又一拍脑袋:“我懂了,这些你都没有,哈哈,你就只能做老妈子。”
钟天明能把九龙几位大佬搞的团团转。
但他也有克星的,恰是季凯。
苏娇本来在偷听俩人说话,一看她丈夫落下风,当然不乐意了,一把拉开门,出来说:“又不是没有人送过我鲜花和巧克力,送车送房的也有,但是凯少,坦白跟你讲喔,女孩子更喜欢帮自己洗衣服洗鞋子的人喔,愿意洗内裤就更好啦。”
季凯一听生气了:“要真是那样,我情愿一辈子打光棍。”
他的衣服都是苏鸣在帮他洗,也还没有遇到一个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天天为之洗衣服的女孩,又在苏娇面前吃了瘪,生气,就一把拉上窗户,又睡觉去了。
钟sir被他讽成老妈子,且不说他自己心里做何想,苏娇心里难免忐忑。
所以等他进门,她说:“其实我的衣服,洗衣机也可以洗的。”
钟天明嗯了一声,转手递给她一张支票:“我这个月的薪水,你拿着。”
他的工资当然比周进财他们高,有足足5000块。
这人似乎没什么物欲,衣服鞋子都是警局派发的,工资也是抛开平常的伙食费,全部交给苏桥,但当然,一月几千块跟东方巴士相比,甚至称不上九牛一毛。
苏娇接过支票,还不及问,钟天明主动说了:“当然不仅仅是生辰八字的事。”
大哥被绑架,阮智信个大聪明,拱手就把大哥的八字供了出去。
那是绑匪能下定决心阮智仁夫妻的诱因,但跟绑架事件的发生并没有关系。
坦白说,如果阮智信仅仅是犯了那么点错误,钟天明就生生逼到忠爷自杀的话,她现在也是他的亲人,她怕哪一天自己触怒了这家伙,他也要朝她下黑手。
也算讨好男人,钟天明坐到床沿上,苏娇立刻坐起来,伸手来帮他捏肩:“加了几天班很累吧,快来,我帮你揉一揉。”
又问:“阮智信还干了什么别的蠢事吧,那是什么?”
人对于巨大的痛苦,都有一种回避性。
所以钟天明并不喜欢谈当初那场绑架,忠爷虽然后来敛回了儿子儿媳妇的尸骨,但他甚至没有仔细看过,阮智信就更不必说了,葬礼搞的声势浩大,但是他现在甚至连大哥的雪茄盒都认不出来,于那场绑架,他其实也忘的差不多了。
不过当然,哪怕他记不得了,钟天明不但记得,而且会帮他回忆起来。
看他缓缓闭上眼睛,在点头,苏娇也明白了,显然,阮智信还干过比悄悄给八字更加蠢的蠢事,所以钟天明才要在他们家烈火烹油,青云直上时要阮智信的命。
但结合梦境里的将来,苏娇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钟天明显然没有意识到,不论他怎么逼迫,忠爷都下不了狠手去杀自己的儿子,他所能做的,也唯有把一切交给钟天明,并自杀抵命。
但其实那于钟天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智仁父子在忠爷死后,就可以拿着一掉一百万的年金过逍遥日子了,还可以跟着梁铖炒股,赚的还不错。
而既忠爷已死,钟天明也就不好再对着他们父子发难了。
想到这儿苏娇说:“但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忠爷宁愿自裁,也要保阮氏父子?”
果然,钟天明愣住了。
他只是个孙子,小时候还因为总被人喂药,木呆呆的不讨喜。
被绑到匪窝后倒是有一点好处,没人害他,给他喂药,他也能正常发育了。
但将近二十年,他跟忠爷其实很陌生。
而且阮智信还是个真孝子。
想要拿回产业并不容易,也不能仅凭忠爷对于他爸的爱和愧疚。
所以一步又一步,他做了极周密的策划,给忠爷接受的时间,同时恩威并施,要他彻底改掉遗嘱,阮智信父子直接净身出户,他也不会亲手杀人的。
因为当他们父子被踢出东方巴士,街上有的是阮氏的仇家帮钟天明砍死他们。
但他还真没想过,如果忠爷以死来保他二叔一家呢,他该怎么办?
老人们似乎从不愿意承认一件事情,就是偏心。
但事实上,每个老人都会偏心眼,所以在被绑架之后,阮智仁曾经捧着儿子的小脸蛋叹气说:“如果被绑的是天浩,你爷爷肯定毫不犹豫要救,可惜是你。”
当时的钟天明也偶然会机灵,但总体是傻呆呆的。
之所以他爸妈没有察觉异常,是因为他们太忙了,忙着拼家业,孩子只能交给佣人带,反而田素玉整天待在家,跟田义俩长袖善舞,正好有机会给钟天明下药。
也是直到被绑之后智仁夫妻才发现儿子并不傻,也才发现家中有内鬼。
钟sir还真是头一回想,那个内鬼,忠爷要是拼死都要保,他该怎么办这件事。
他被难倒了,侧首看着妻子,还是头一回,苏娇见他眼里有种委屈感,配上他天生狭长,天然有种少年感的眼睛,他并不像个蓄意复仇,四处杀人的警长,反而像个因为不讨长辈喜欢而难过的半大少年。
当然了,家事而已,如果长辈拿命偏心,小辈很难反治他的。
不过就在这时苏娇猛伸手,手里握着一枚圆形钢柱,笑问:“钟sir你猜,这是哪来的?”
这像是忠爷那枝拐杖枪里的子弹,霰弹,钟天明接了过去:“你从忠爷的枪里偷来的?”
苏娇当然不会那么早打草惊蛇,直接偷忠爷枪里的子弹。
这枚子弹也是她从钟天明的背包里翻出来的,不过她刚才确实打开过钟爷的拐杖枪,看过里面的子弹。
当时她就在想,如果他敢当着钟天明的面玩自杀那套,她得让他玩不成才行。
把子弹丢到床头柜,她笑:“放心吧,有我在,他想自杀可没那么容易。”
但她立刻又问:“阮智信到底做了什么,才叫你们一家被绑走的?”
那应该是一件真正能气到忠爷崩溃,并痛痛快快把所有股权交给钟天明,且心甘情愿,为了替阮智信赎罪而吞枪自杀的事,苏娇不会让老爷子自杀成功的,她也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