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2 / 2)

几乎所有面临渡劫的修士,都会提前去望星台占测天劫兆象。

从谢无恙的话里得知,当时秦不眠天劫在即,也去了望星台卜筮,结果卦象为大凶。

大凶,即有死无生。

定元珠不仅是追踪法宝,更能定神元,能在天雷降世时护住神元,让佩戴者多一分抵挡雷劫的希望。

他原来取定元珠是为了他师父……………

糜月在这瞬间,有些理解了谢无恙的行为。

如果换成她是谢无恙,她也一定这么做。

就像那守境大妖是她和谢无恙一起杀的,而她也从未考虑过将定元珠让给他。

但理解不代表释然。

糜月悻悻地想,望星台的卦象一向不会出错,定元珠给了秦不眠又有何用?

他最后不还是死于雷劫了?

那个畜生还在临死之前,杀死了她娘亲………………

糜月狠狠咬牙时,忽然意识到她娘亲被杀那日,谢无恙如果在隐剑宗,或许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她想弄清楚,秦不眠到底为何会杀了她娘。

她仰起头,环顾漫天的花瓣,想要从其中找出来带有她娘亲的画面。

但是想从这些无数被打乱的花瓣中,找到特定某一日的记忆,无异于大海捞针。

糜月不断地抬手拂过一片片花瓣,一个个记忆片段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谢无恙把定元珠拿给秦不眠,秦不眠摇摇头,说了一句“人各有命”;她看到秦不眠问他想不想继任掌门之位,谢无恙沉默了一会儿,说“师兄更合适”;她看到秦不眠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谢无恙,说若他扛不过此劫数,就把此信交给烬

花宫主糜芷音。

她还看到秦不眠和谢无恙相对而坐,秦不眠的右手罩住了他的额头,似是进入了他的灵府,想要取花瓣,接着谢无恙的记忆便是眼前一黑,不知道被什么打断了,记忆出现了断层。

她不断主动触碰着记忆花瓣,却迟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看的。

正当她有些不耐烦地转身时,眉心一凉,一片记忆花瓣撞进她眉间,不料想又看到一段令她印象深刻的记忆。

谢无恙一身雪色道袍,跪在一座剑冢之前。那剑冢的坟包上,插着秦不眠的本命剑:奉渊。

隐剑宗自古的习俗便是不立碑,以本命剑代替碑文,以此分辨下面埋骨之人是谁。

谢无恙带了两壶酒来,是秦不眠平日最爱饮的莲花白。

师父喜欢喝酒,可他滴酒不沾,从未陪他喝过。

“师父,徒儿来看您了……………”

谢无恙将酒坛的封泥拍开,将那坛酒缓缓洒在坟前,他又拍开另一坛酒,仰头饮尽。

烈酒入喉,带来辛辣的灼烧感,一路烧到心底,仿佛要把心烧出一个窟窿。

酒坛在他手中应声而碎裂,谢无恙眉眼低垂,看着酒水沁入泥地,将土地染得更深,仿佛恍然真的看见了师父在无数个黑夜于月下独自饮酒的模样。

视线渐渐被水光模糊取代之时,他怀中的定元珠忽然嗡鸣不止,伴随着一道足以传遍半个隐剑宗的愤怒娇咤:

“秦不眠,你给我滚出来!!”

谢无恙御剑来到悬海阁的海域上空,少女孤身一人,海风将她的裙角猎猎作响。

她同样是双眸泛红,见他如同见到不共戴天的死敌,咬牙切齿:“谢无恙,叫你师父秦不眠那个混账,出来受死!”

谢无恙艰难稳住身形,睫羽投下的阴影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平静到麻木,他低声吐出一句:“我师父他于七日前便已神陨......”

少女似是早已听闻了此事,在他口中得到确认时,更有种有仇无处宣泄的郁结恼恨。

“你师父死了,那他的债,就由你来还!”

少女唤出烬花神相,学风裹挟着炽烈的火焰,袭向面前的男修,抑制不住的泪水如同珠串往下滴落。

“谢无恙,你还我娘亲!!”

伴随着掌风袭进,他手中的无为剑被她一招挑飞,噗通一声坠进海面之下。

看着他空荡荡的双手,少女的泪眼睁大了一瞬,继而被更加旺盛的怒火所取代。

“谢无恙,你这般如此......是对我故意相让,还是自知有愧,心中有鬼!”

“你连剑都不用,便想打赢我吗?好,那我成全你!给我去死!”

少女带着十成力道的一掌,无情地向他的胸前。那一掌带着想致他于死地的狠辣果决,谢无恙一动未动,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胸口。

鲜血顷刻从他唇边喷溢而出,谢无恙抬眸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容颜,薄唇动了动,反而扯出一丝笑来。

师父死了,世上再无人念他,记挂他。

他死后,或许都无人为他立碑。

而被他所念所牵挂之人,恨他入骨,一心盼着他去死。

胸口应该断了几根肋骨,但他完全感受不到痛意了。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他在风中下落,直到无尽的海水淹没了他的观感,如同黑雾般包裹了他全身。

谢无恙想,这世间真是荒诞得可笑,他本该在四岁时就葬身大海,却平白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隔着冰凉蔚蓝的海水,他看到少女抖落衣袖上的血珠,漠然转身御风离去。

他缓缓闭上眼,任自己黑暗的死寂里,继续下沉,下沉。

直至沉入不见光的海底。

他的世界本该是灰色的一片。

一滩幽暗乌沉的死水,怎么可能映得出月亮?

在旁围观的隐剑宗弟子们,全然没想到当时已经以剑道名扬四境的谢无恙,面对和他同境界的烬花宫少主,会连一招都不敌。

在岸边傻愣了半晌,才纷纷跳入海中救人,将奄奄一息、重伤昏迷的谢无恙救了上岸。

糜月被他记忆中的情绪侵染,切实体会到那海水刺骨的寒意,窒息的溺水感。

好半晌,她轻捂着胸口,才从那股喘不过气的绝望感中抽离。

糜月忽然惊觉,那时候的谢无恙,好像是真的想死在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