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月被气昏了头,脑袋顶着那道屏障,张牙舞爪:“你有本事别用灵力,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给我出来,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谢无恙寂然不动,看着小姑娘被气哭的泪花沿着脏兮兮的脸蛋往下落,蜿蜒出两道泪痕,小手捏成拳头砸得屏障邦邦响。
谢无恙揉了揉眉心,糜月捶打着的屏障骤然消失,她飞身朝他扑过去,被他用一根手指抵住额头,同时一道精纯的灵气凝化成丝线,把她乱挥的手腕和双腿捆了起来,眨眼间便扎成了一个粽子。
糜月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谢无恙,你放开我,为了一只破鼎,你就打我,我跟你没完,有种你......”
她看见后者的手指微动,一个禁言口诀落在她身上,糜月感觉喉咙仿佛失去了作用,嘴巴能动,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谢无恙没有解释,他压根不关心那什么神龙鼎,师兄和长老们把那鼎当宝贝,在他看来,不过是寄宿了一抹龙魂的器皿,幸而真的没有伤到她,不然那抹龙魂便要在今日神灭魂消。
他气得是小姑娘满口谎言、没有一句实话,在经历过爆炸之后,还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觉得自己全然没错。
谢无恙一手提起糜月,一手捞起被主人丢在地上还在懵逼的月饼,径直走进悬海阁的大殿。
糜月被搁在他的肩头趴着,杏眼被泪水糊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却连一句哭声都发不出来。
被宿敌用剑柄打了屁股,这简直是她此生莫大的耻辱。
还被灵力捆成粽子,连反抗都不能……
等她找到功法,恢复了原身,她一定要杀了他!!
小姑娘的眼泪把他的肩头都浸湿了,本就脏兮兮的脸蛋更是哭的像小花猫一样,那对漂亮的杏眼狠狠地瞪着他,如同在看着十恶不赦、势同水火的仇敌。
方才谢无恙也是被那双修指南和她接二连三的撒谎给气昏了头,此时冷静下来,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了,这孩子年纪太小,无论如何再胡闹,都不该打她。
此时低头看她,温沉的嗓音有些无可奈何:“打得……………有那么痛?也不至于......哭成这样。”
不至于?那什么才至于!被打得又不是你!
谢无恙,你可真是个畜生!
糜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就知道他之前对她的好,都是装的、演的,如今暴露了真面目,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虐待她。
她手脚被缚,浑身上下只有嘴巴能动,但又说不出话来,心里的怒火悲愤无处发泄,于是张大嘴巴,露出一对稚嫩的虎牙,狠狠咬上他的肩头,以此来发泄不能说出口的不满和恨意。
谢无恙瞥了一眼她死咬着不松的模样,本想叫她松口,想想算了,想咬就咬吧。
对于快要渡劫的修士之体,被小孩子这样咬,杀伤力等同于被蚊子叮了一口。
他身上清冷的雪松香阵阵绕她鼻端萦绕,烧得她火气更旺,糜月牙关紧咬,像个无尾熊挂在他身上,直到咬得下巴和牙齿都酸了,谢无恙还跟没事人一样。
意识到这样的攻击对他来说完全无效,糜月放弃了这种自虐式的办法,小脸一埋,把眼泪和鼻涕全都蹲在了他洁白如雪的衣袍上。
既然咬不死他,就恶心死他…………………
谢无恙感受到了肩膀的湿漉,倒是脚步一顿,旋即轻飘飘凉飕飕的一个净尘术下来,衣衫和身上挂着的她全都恢复了洁净,连月饼脏兮兮的兔毛也被顺手涤荡干净,恢复了原本雪团似的模样。
谢无恙扛着一崽一兔来到糜月的房间,把她放在了床榻边缘,解开了禁言术。
糜月像个布偶般由他摆弄,杏眼狠狠地瞪着她,脸颊边的泪止不住地流:“你松开我呜呜呜??”
“你到底有没有错,若还想不清楚,便在房间里好好思过吧。”
谢无恙说罢,硬下心肠便推门而出。
小姑娘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过了好一会儿,似是折腾累了,也哭累了,屋里没了动静。
谢无恙进屋查看,小姑娘不知何时从坐在床边的姿势,变成了面朝床榻瘫倒的姿势。
他无奈抬手撤去束缚她的灵丝,小团子仍脸朝下,一动不动,听着小姑娘均匀的呼吸声,谢无恙才意识到她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今日很早便跑去长老府蹲点,又是爬狗洞,又是炸神龙鼎,方才又大哭大闹了一场,幼崽幼弱身体里的能量几乎被耗光。
谢无恙看着小团子脸朝下的怪异睡姿,没忍住帮她翻了过来,月饼感受到主人悲伤的情绪,两腿一蹬跳上床,在主人的臂弯里找个了舒服的角度卧了下来。
见小姑娘睡熟,谢无恙正欲起身离开,无意看到房间四周的摆设。
入眼的皆是乱糟糟,桌案上戴过的首饰珠花都是随手一放,衣柜的门大敞着,几件不知是穿过还是没穿过的小裙子或搭在椅背上,或挂在屏风上。连被子都是随手堆在一旁,一看便从未叠过。
糜月平时有沈灵淇帮她铺床收拾房间,来了隐剑宗,她不放心这些侍从,几乎不让他们进她的屋子。
谢无恙顾忌小姑娘的隐私,平日几乎也不来她的房间,于是屋里就乱成了这副模样。
谢无恙爱洁成癖,实在对她这乱七八糟的杰作看不过眼,于是动手帮她收拾起来。
糜月毫无所觉地抱着自己的被子,眉毛紧皱着,做了一个梦。
她心里把谢无恙咒骂了一万遍,做的梦竟自然与他有关。
她梦见了很多年前,桐花秘境开启的那一日。
那时,她才十七岁。
桐花秘境数十年难遇,里面机缘宝物甚多,且有修为限制,只允许低境界的修士历练,于是秘境入口洞开之时,所有宗门的家主掌门都挤破脑袋把自家弟子往里面送。
糜月初出茅庐,但她的实力已然在同龄弟子中出类拔萃。
在进入秘境之前,她还向娘亲夸下海口,她要找到传说中的那颗定元珠送给娘亲。
定元珠传言是被守境大妖所镇守的宝物,不仅能追踪气息,还能滋养元神,可遇不可求。凡是进入桐花秘境的修士,没有不渴望拿到定元珠的。
但桐花秘境存世百年,时至今日,尚未有人成功。
娘亲担心她会遇到危险,想安排两个和她修为相仿的弟子一同进秘境保护她,被信心满满的糜月拒绝,她觉得别人会拖她的后腿。
糜月刚进秘境不久,就偶遇到了弦音宗的熟人江蘅,江蘅知道她厉害,热情地询问她要不要一起组队。
糜月问:“和你组队,要是找到定元珠怎么分?”
江蘅挠挠头,似是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定元珠要找到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其他宝贝卖掉换作灵石,我们平分就是了。”
糜月摇头拒绝:“我只想要定元珠,对其他的宝贝不感兴趣,你还是找别人吧。”
她就这么单枪匹马地在秘境深处,遇到拦路的妖兽就顺手杀了,有时也会碰上不长眼的散修组团见她独身一人,还是个长得漂亮的女修,便起了歹意欲打劫她,反被她的烬花神相烧得抱头鼠窜,最后不得不献出浑身家当,求她饶命。
时间一长,糜月的恶名在秘境里传开,甚至有传言说,宁可招惹守境大妖,都别招惹一个独身一人穿着红裙浑身佩环首饰叮当响的女修,此后便再没人敢来招惹她了。
糜月踏过沼泽,走过毒瘴,闯过九死一生的桐花阵,孤身闯入秘境深处,毒瘴散去,拨云见日,眼前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花海。
那颗定元珠正漂浮在花海上方的半空中,散发着诱人心魄的微茫。
却不见那头看守定元珠的守境大妖。
价值连城的定元珠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这处无人之境,怎么看都像是个诱人深入的陷阱。
糜月正犹疑时,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又一道身影闯入了此地。
来人是个年轻的少年修士,一袭雪衣袖劲装,腰间挂剑,眉眼清逸俊美,瞳仁清浅,仿佛揉碎了晴雪,自带一股清冷孤高的气质,又仿佛屹立在寒天里的雪松,抖一抖就会掉落漂亮的雪花。
糜月眉梢微挑,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她向来眼光高,又是烬花宫少主,平时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如云的美人,但能让她瞧一眼就挪不开眼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而且这个少年给她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里见过。
糜月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此人便是幼时啃过她神相花瓣的罪魁祸首,毕竟那时距离她在无涯学宫修习,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糜月想,如果和他换一个初遇的地点,她肯定会主动上前同他搭话,可眼下再惊艳的男色都远不敌面前的定元珠重要。
谁敢和她抢宝贝,那就是敌人。
来人瞧见她,也没有主动开口,俩人就这么站在花海边,对着那颗定元珠僵持着。
糜月感受到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额头的烬花纹,好像已经认出来她是烬花宫的人。
她于是放言道:“这定元珠你若要来抢,我们各凭本事,但丑话说在前头,这珠子我势在必得,定不会手下留情,挡我者,死!”
“这花海似乎有异,还是谨慎为上。”雪衣少年开口,声音也格外清沉好听。
话音落,身后的草丛后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