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转身来到靠墙的整排书架前,左右看了看,把书桌旁的椅子搬了过来,爬上去拿起第三排书架上一本不起眼的书。
随着书册被抽出,檀木书架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个幽暗的暗门。
这是她专门给自己修建的密道。
如今的主宫殿是她继任宫主后新建的,目的就是修建这条密道。她这人惜命得很,担心哪天被仇家打上门来,万一不敌,给自己留条后路。
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派上了用场。
糜月提着裙子,钻进了幽暗逼仄的密道,身后的书架在她的身影没入黑暗后,严丝合缝地复位原状。
……
一个时辰后。
琼山脚下的溪水潺潺,星辰月辉在清透的水面抛下碎光,这条小溪是从山涧流下的山泉水,清澈冰凉。
糜月光脚站在溪边的碎石地里,双手掬起一捧溪水,洗了洗脏兮兮的脸。
密道的出口就在山脚不远处,但尚在烬花宫的辖地里,她刚出密道,就碰见了两个下山的弟子。
那两个弟子看见她的背影,以为是哪家的孩子乱跑便喊了一声,倒是她自己心虚,跑得跌跌撞撞,还不小心在草丛里跌了一跤。
一路从山脚走到这里,跟逃难似的,小脸上抹得全是灰,糜月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倒并非是她不信任宫中弟子,而是烬花宫人多眼杂,她执掌烬花宫的这些年,恣意肆行,从仇家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宫主失踪,总好过变成幼崽还功力全失。
前者传出去,大家还会猜忌她是跑去哪里游山玩水,短时间内不敢擅动,而若是后者,只怕今日不慎露出风声,明日烬花宫就要被仇家踏破了门槛。
糜月就着溪水一边洗脸,一边沉思。
她尚有几处秘密藏身处可以当临时落脚点,暂避风头,她陡然返老还童,定是冲击境界时功法的推演出了问题。或许静养几日,身子就能恢复如常。
可若是……
一直变不回来呢?
糜月怔怔看着星光下的水面倒映出的小包子脸,一时透心拔凉,悲从中来。
要想恢复原身,最直接粗暴的办法,就是找到原版的《烬虚诀》,知晓第八重的心法,自然便知道是哪里的推演出了错。
可是不恢复原身,她如何能攻得下隐剑宗,又如何能拿到完整的功法?
仿佛陷入了死局。
更何况,隐剑宗有她的死对头谢无恙坐镇,别说她现在功力全失,换做先前,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攻下隐剑宗。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强行突破,走这一步险棋。
可恶,那姓谢的真是她毕生死敌,命中克星啊!
“怎么会这样啊!该死!??嘶。”
糜月将这笔账全然归在了谢无恙的头上,朝着流动的溪水忿忿咒骂一句,顺脚地踢了一脚碎石。
她太高估这副五短小身板,石子滚进溪水,溅起朵朵水花,脚趾后知后觉地传来剧痛。
小姑娘强作镇定,黑着脸原地忍了两息,嗷地一声抱着受伤的脚丫痛呼出声。
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过羸弱,疼得糜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完全没有留意到她身后不远处的丛林里,一双双萤火般翠绿的吊睛正在锁盯着她。
软垫悄然地落在草地上,伏低的黑影不知不觉地在向溪边那个幼小的身影靠近。
等糜月察觉异常,愕然转头时,那数道黑影已然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犬牙朝她脆弱的脖颈咬来。
糜月下意识地便想凝结神相,翻身朝偷袭的狼群丢去。
一掌出去,无事发生。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粉拳:“……”
再度抬眼时,野狼已袭至她面门,她甚至都能闻到狼嘴口中的腥气。
糜月压着眉,眼里闪过怒气。
虎落平阳,如今连这些畜生都敢欺负她。
她转而迅速摸向腰间的小乾坤袋,还没来及掏出杀器,与此同时,一道裹挟着杀意的剑风破空斩来。
月光下的剑刃反射出雪色寒芒,白光闪过,几滴温热的血喷溅在了她的面颊上。
只一剑,三头野狼尸首分离,轰然倒地。
糜月搭在乾坤袋上的小手悄然松开。
“咔。”
剑刃抖落血滴,扣入剑鞘的声响,伴随着一道年轻男声,清润似浸了泉水,温沉好听:“小丫头,可有受伤?”
糜月循声看去,树影下站着一道身影,天太黑了,看不清脸,只能隐约看到他身形挺拔隽秀的轮廓。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竹青色的绢帕,细致地擦着握剑的手指。他的指骨清瘦肃白,分明没有沾染上血,却被他翻来覆去地擦。
糜月摇摇头。
哪怕他不出手,那几头畜生也伤不了她。
倒是脚指头还在隐隐作痛。
“这里荒郊野外,常有野兽出没,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那人又问。
糜月扭过头,死要面子:“谁哭了,是风大吹了眼睛!”
那人似乎也不想戳穿小姑娘的自尊心,只问:“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家。”
糜月闻言更悲伤了。
家?
她现在哪里还有家?
她如今说自己是烬花宫主,都未必有人信。
糜月心情不佳,对于这多管闲事的救命恩人也吝啬言语。
那人见她不应,从树影暗影中走了出来。
皎皎月光下,他白衣胜雪,墨发及腰,星月在他眉眼间映出一抹清冷细碎的棱光,腰间坠挂着九玄寒玉铸成的剑鞘,夜风袭过,空青色的剑穗随风微晃。
身姿如兰亭玉树,端得比风清,比月朗。
糜月盯着来人的面容,被泪水糊住的杏眼却不敢置信地惊恐睁大,再睁大。
谢、谢无恙?!
救命!这厮怎么还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