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热死了(2 / 2)

失轨 元宝星 6602 字 5天前

“干吗?”

“叫哥哥,”余明远看着她,“林知睿,叫我哥哥。”

“什么?”她抬头看他。

“我不是没脾气,”余明远俯下身,一片阴影落在她脸上,“但我永远不会对妹妹发脾气。”

他的口气听着挺正常,但也仅仅只是听着。

圣人也会被她磨得有火气。

他让她叫,她就得叫吗?

他以为这样就能吓唬她?

她当然不会如他所愿。

她只会气势汹汹地说:“余明远你想得美,我才不叫你哥哥,我现在不叫,以后也不叫,我这辈子都不会叫你一声哥哥!”

她话说得掷地有声,但仅仅一个小时后就食言了。

空调在发出一阵怪响后彻底停止了运转。

老公寓的夜晚酷热难熬。

就算开了窗,也无一丝凉风。

林知睿不得不半夜敲开隔壁房门,顶着一脑门的汗,委屈巴巴地说余明远我要热死了。

大晚上的没法修空调。

最后没办法,余明远拿报纸临时折了个扇形,手动给快要热死的妹妹扇风。

房间里只开了盏床头小灯,余明远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林知睿侧躺在床上,尽量挨近床沿,让微弱的风能更多地吹拂到自己身上。

炎热的没有空调的盛夏夜晚,只有余明远手里那一点凉风。

昏沉间,她半眯着眼睛,看着床边的人。

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黑色短裤,双腿岔开,斜靠在椅子里。

看着清瘦,其实体格高大,四肢匀长得过分。

昏暗的光线在他眉眼处投下一片阴影,从林知睿的视线看过去,从眉骨、鼻尖到下颚、脖颈和锁骨的线条,如蜿蜒嶙峋的山脊。

清隽而深刻。

余明远扇得很认真。

凉风习习,但林知睿却觉得热。

心里的热很快蔓延到了脑子。

于是她脑子一热,开了口??

“哥哥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林知睿本以为只在这里将就一晚上,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间老破小里度过整个暑假。

邹诚没能成功调和母女间的矛盾,华二的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母女俩彻底决裂。

林知睿说什么都不肯回家,余明远也只能留下陪她。

于是那个暑假,邻居们经常看见从菜场回来的余明远,两手提着塑料袋。

一楼的刘奶奶每回都要问上一句。

“小余啊,又给妹妹做什么好吃的?”

楼上的关阿姨说:“我看小余每天买的菜都不重样,看来妹妹的嘴叼着呢?”

余明远笑笑不说话。

嘴叼吗?

其实也就两样不吃??

这样不吃,那样不吃。

余明远觉得,自己将来要有孩子,大概也就宠成这样 。

“余明远你会不会做鱼啊,这么多刺。”

“这个菜炒得好老,不好吃。”

“我不吃速冻的东西你拿走。”

余明远的厨艺在这两个月里被迫快速成长。

他的这个妹妹除了嘴叼,身体更娇贵。

余明远找人修好了空调,但毕竟是老古董了,修好了也没法把温度打下来。

他只好又给她买了个空调扇。

老房子电压不稳,开了这两个大功率的电器就不敢再开其他的。

最闷热的几天,余明远只能在林知睿房间打地铺睡。

林知睿睡相奇差,一米五的双人床,她能和时针似地转上一圈,被子被踢到地上。

晨起温度低,没盖被子,怕冷地蜷缩成团,一头长发顺着床沿垂下来。

余明远第一次在林知睿的“一帘幽梦”里醒来时差点没被吓死。

后来习惯了。

习惯醒来时脸上有她柔软的发,习惯她最爱的洗发水味道,习惯每晚醒过来,把人抱到床中间盖上毯子……

林知睿在老破小里住了两月,也渐渐习惯。

习惯永远打不冷的空调,习惯隔壁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习惯只有自己和余明远两个人的生活。

就连生日也是和余明远过的。

生日那天早上,邹诚和许阿姨相继打来了电话,林总那儿一天没反应。

“林知睿。”

黄昏时分,林知睿趴在阳台上,听到身后余明远的声音,只轻轻“嗯”了声算作回应。

“吃饭了。”

“不吃。”

余明远没再劝,他走到她身边,同她一样看落日西沉。

“今天的虾很新鲜,我包了虾肉馄饨,没放葱姜,放了紫菜和小开洋,确实比上回的鲜……”

安静的阳台上突兀地响起某种声音。

是从林知睿肚子发出来的。

余明远眼里含笑离开阳台时,让她记得关上阳台的门,有蚊子。

对于吃惯好东西的林知睿来说,余明远的厨艺非常一般,但他包的鲜虾馄饨一绝。

馄饨皮薄,隐隐透出淡红色的虾肉,不大不小,每一只都圆滚滚,放了紫菜和开洋的馄饨汤很鲜。

但余明远只给她包了十六个。

林知睿眼巴巴地瞧着他,还想再吃两个。

“只有十六个,”余明远看着林知睿的目光深长,他说,“十六岁生日快乐,睿睿。”

睿睿是小名,也是亲昵时的爱称。

亲昵这个词,林知睿本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和余明远之间,但当她听他第一次这么喊自己时,又确确实实从中感受到了亲昵。

哪怕后来余明远贴着她耳朵,用低沉至极的嗓音叫过其他更亲昵的称呼,她还是觉得这声“睿睿”最挠心窝。

晚上十二点,生日就快过去时,林总终于有了动静,她给女儿发了一条很长的消息,全面分析了留在国内读高中的好处。

林知睿一目三行,在看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红了眼眶。

林韵说十六年前的今天,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决定未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和你分开。

母女俩一个比一个犟,却又彼此深爱。

因为监护人不同意,林知睿自然没能去成法国。

这件事毕竟是林韵毁约在线,为了弥补对女儿的亏欠,她主动提出高中三年不给她报任何补习班,又给她买了两个超贵的单反镜头,这场母女间的战争才算结束。

补习班可以不报,但补习从没停过,只不过是把补习班搬回了家。

家里的学霸高材生,可是顶配的资源。

余明远上了大学后就住校了,为了给林知睿补课,周末来回奔波,有时不得不推了学校活动。

林知睿从小被宠坏不假,但知好歹,余明远给她补习时,认认真真,虚心求教。

余明远偶尔对她严厉,布置的练习题多了点,她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什么“我的好哥哥”,“我最亲爱的哥哥”,“我天底下顶顶好的哥哥”。

她一口一个甜腻腻娇滴滴的“哥哥”,余明远不为所动,板着脸,一脸严肃。

她亲手剥了葡萄皮,捏着果肉喂他嘴里。

他含着满嘴酸甜,说那就少做一半。

到底心软,舍不得,那一半最后也不了了之。

林知睿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叫余明远哥哥的。

哥哥不是长辈,但年龄比自己大,他会像长辈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又能站在同辈的立场,理解甚至陪她一起参与某些奇思异想。

哥哥两个字,蕴含了照顾、保护和陪伴等等含义。

虽然余明远只是她的继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比亲哥哥还要好。

于是哥哥的含义里又多了份依赖。

等林知睿发现自己依赖余明远时,她已经吃过一碗十七个的鲜虾馄饨。

高三那年,林知睿没再吵着要去法国留学。

林知睿作天作地不假,但性格里的要强不服输像极了林总。

高中最后一年,林知睿果然加了把劲,自己加不够,连带着余明远也被迫跟着加。

除开每周末回家,平时余明远在学校,两人也天天打电话或视频教学。

余明远光凭自己就撑起了一个补习学校,经常语数外齐上阵。

林知睿高中三年,他陪着念了三年。

一个大学生,平时关注的不是学校各种有趣的活动,不是和谁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而是收集关注各种高考信息。

“老高,”余明远叫住同学,“上次和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哦,要到了,整理好我一会儿发你。”

被叫老高的同学,姐姐是江苏当地一所重点高中的数学老师,不久前余明远托对方帮忙整理当地学校的高三卷子。

老高忍不住问:“上回我就想问了,你妹不是参加上海高考吗?要我们省的卷子干吗?这俩又不是一个赛道的。”

不仅赛道不同,也不是一个难度级别的。

经常有人吐槽,上海卷最后的大题,不过是人家江苏卷的选择题难度。

“提前让她先适应一下。”余明远说。

老高:“适应什么?”

余明远笑了下,“适应被摁着摩擦的滋味。”

“余神,”老高突然表情凝重,“你老实告诉我,你其实超恨你妹吧?”

余明远眼底笑意渐深,点点头深表认同。

所谓恨之深责之切。

最后余明远在两百张试卷中精简提炼了十张,他自己全部做了一遍,再拿回去给林知睿做。

果然,林知睿被摩擦了。

但摩擦得好像有点狠。

不可一世的林家小阎王,做第一张时还算淡定,只比平时多花了半小时,做第二张时开始臭脸,做到第三张……

余明远看着卷子评价道:“错误率有点高。”

“啪”地一声,笔被用力拍在桌上。

余明远抬头看向怒火中烧的人。

这下被摩擦的变成了他自己。

“你故意拿这么难的卷子羞辱我?”

“难吗?”余明远故作轻松,“还好吧……”

“想看我出丑丢人还不容易?”林知睿抬手快速抹了下眼角,“你直接把竞赛题拿来不就行了?”

“不是你说学校里的卷子没难度,外面的习题册也没挑战性吗?”余明远好脾气地解释,“这些卷子我做过,难度有,但你能做。”

“是啊,”林知睿开始频繁抹眼角,“很有挑战性,非常有挑战性,我挑战失败,现在你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余明远抽了张纸巾,“你倒是说说看,我想对你做什么?”

他给她擦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完。

妹妹的眼泪是断线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小珍珠们落在他手背上,滑入卫衣袖口。

腕间的皮肤一片冰凉凉,湿漉漉。

他只是觉得林知睿太骄傲了。

骄兵必败,他想给她一点小小的挫折教育。

“你想做什么?”她抽抽搭搭地说,“你不就是想搞我。”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

唯有林知睿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不知过了多久,余明远才出声,声音又冷又沉,“林知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她泪眼朦胧,委屈又愤恨地看着他,“说你想搞我……”

“林知睿,”余明远打断她,“别说了。”

“你能搞,我不能说……嘶,余明远你弄疼我了!”林知睿打开他钳住自己手腕的手。

余明远将沾着妹妹泪水的纸巾捏在手心,他站起身,沉默地收拾书桌上的东西,平静地赶人。

“很晚了,回去吧。”

“不回去,我今天非把这十张卷子全做完!”

余明远把卷子塞她怀里,一脸冷漠,“去吧,做完来找我要答案。”

“我要在你房间做,”林知睿把卷子拍回桌上,“而且你要陪着我做,我做不完你也别想睡!”

“林知睿!!”余明远没收住,几乎是朝她吼,“胡说八道什么!”

林知睿被震住了,泪珠子还挂在眼角,怔愣不解地看着突然暴走的哥哥。

“林知睿……”余明远闭上眼睛,缓了缓声,“离开我的房间。”

林知睿不仅没离开,反而站起身,仰着脖子,目光自下而上地在他脸上巡视。

“你很奇怪,你在……生气吗?”

更准确的形容是恼羞成怒。

“我没有生气。”

“那你解释一下,”林知睿看进哥哥眼睛里,不让他避开自己,她一字一字地问他,“在我提到‘搞’和‘做’时,你在联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