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1 / 2)

对面阿索沉默许久,并未回话,她明明面无表情,一双眼无波无澜,不知为何,虞知聆偏生就是能感受到她低沉的气压。

像是……………生气。

虞知聆犹豫了瞬,小心开口问:“前辈,您没事吧?”

阿索喉口滚了滚,启唇道:“没事。”

她并未问虞知聆因何而死过一次,而是垂眸打开木盒,清香扑鼻而来,莲花香浓郁纯粹。

虞知聆茫然问:“这是......”

“朝天莲。”

鬼魂无法碰触活人,但可以触及死物,阿索抚摸木盒上雕刻的纹路,神态温和。

“这是我之前留下的,朝天莲百年结一株,这一株只能帮你恢复一半的魂力,你得去拿另一株。”

虞知聆讷讷点头:“......这样啊。”

阿索看向虞知聆,神情依旧冷淡,但却又不那么冷淡。

“你想知道阿容和应尘的事情吗?”

虞知聆道:“我不听的话,您也不会让我走吧?”

“是,你必须知道。”

阿索承认。

虞知聆并未有被威胁的气恼,端坐身子,温声道:“您说吧,我听着。”

阿索将一枚璎珞交给虞知聆:“这是你阿娘的遗物,我亲自去捡回来的,它会告诉你。”

虞知聆握住那枚?珞,眼前一黑。

***

惊鸿村隐居于灵幽道,在这片全是荒漠的地方,有个世外桃源。

村里的人不知自己的先祖如何出现在灵幽道,也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何种模样,他们一直在这里生活,世世代代。

那条不忘河便是阻隔灵幽道与中州的交界,灵幽道也并不是中州传的神明遗址,事实上,中州之人过不来,只是因为不忘河里有结界,而惊鸿村历任圣女肩负守护不忘河的职责。

每一个惊鸿村人受朝天莲庇护,有强大的魂力,这种力量守护惊鸿村不被外人发现,也可以在人濒死之时,救人一命。

虞相索比虞相容大了十七岁,当阿索十六岁那年,她的母亲怀孕了。

十月后,生下了虞相容,因难产足足生了几日,阿容顺利诞生,可母亲却撒手人寰,父亲也在三年后忧思过重而离世。

阿索性子孤僻冷淡,惊鸿村人都知晓她不喜欢这个妹妹,很少主动和阿容说话,只会拼了命地修炼,却也养大了小小的阿容。

而反之,阿容则自小性子热络,见谁都能笑呵呵,村里人人喜欢她,可比起勤奋的姐姐,阿容稍显懒惰了些,修为平平无奇。

在阿容十六岁那年,上一任圣女病故,不忘河无人镇守,便只能择出新任圣女,当时已成元婴的阿索魂力最为强大,毫无疑问胜出。

当了圣女之后,阿索搬离了家,住在高高的山头。

阿容独自住在山下她们小时的家里,两个姐妹更是鲜少交流,所有人都说阿索丢下了阿容,两个姐妹分了家。

阿容捡到应尘是在她二十三岁那年。

彼时她和阿索刚吵了一架,阿容摘了一月的山槐,做了香甜的槐花糕送去给阿索,希望缓解两人的关系,可阿索却避之不见,只让阿容回家去,日后莫要来了。

阿容坐在小时候两姐妹的房中,含着泪吃完了那盘槐花糕,险些把自己噎死,看到满是两姐妹生活痕迹的房间,她捂脸痛哭,不知道该如何缓解姐姐对她的恨。

阿娘阿爹相继离世,姐姐疏离她,她孤身守在只有她一人的家里,哭得哽咽。

可在这小小的家中,邻居就住在隔壁,她连哭都不能大声。

阿容离开了惊鸿村,顺着自己幼时常走的路来到不忘河边,汹涌的河水掩住了她的哭喊声,她大哭了一声,双眼红彤彤的,像只委委屈屈的小兔。

可哭完后,日子该过还是得过,阿容在不忘河边洗了把脸,打算过几日再做个别的点心给阿索送去。

没办法,姐姐总是不吃饭,她做妹妹的很担心,拿得出手也只有这一手厨艺。

她也是在这时捡到的应尘。

清澈的河面漂浮来一个模糊的影子,阿容吓了一跳,以为是河里的鱼死了,这条河里有许多生物,鱼虾都有。

她本不欲管,死了的鱼会被里面的大鱼吃掉,也不会污染水源,阿容站起身。

也就是这一站,她的视野辽阔,看到了河面上那道黑影。

一个蓝衣青年,玉冠束发,清俊缥缈,腰间的玉牌在他周身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结界,这才没让他被溺死。

阿容是第一次见这种穿着打扮的人,她惊呼了声,动作比脑子反应快,一跃而下跳入不忘河,她从小便会凫水,朝那个人游去,使了瞬身的力道才将他拖上了岸。

上岸后,阿容蹲在应尘身边戳了戳他的脸:“你死了?”

一个昏厥的人自然是听不到她的话。

阿容也感受不到他的脉搏,趴在他胸口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

她虞相容第一次救人,救的竟然是个死人。

应尘身上伤很多,像是与人发生了打斗后坠入河里的,阿容想了许久,在犹豫要不要把他重新扔回去,如果他死了的话,拉回家还得挖个坑给人埋了。

可惊鸿村是不能埋外人的。

阿容叹气,还是没把他扔进河里,那样会被大鱼啃噬,他长得这么好看,留个全尸吧。

她吭哧吭哧在不忘河边挖了个大坑,那里都是沙子,埋人也方便些。

坑挖好后,阿容将应尘拖进坑底,抽抽搭搭擦了擦硬挤出来的眼泪。

“小公子,我以后会记得来给你烧纸的,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外人。”

阿容将坑边的沙子推到坑中,渐渐埋葬了应尘的身子,她认认真真理人,没注意到坑里的人脸色憋得通红,忽然正开眼剧烈咳嗽。

“啊!”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将阿容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上的沙子砸在了坑里,恰好仍在应尘脸上。

大口大口呼吸的应尘的猛地吃了一口沙子,又险些将自己噎死。

“你没死啊!”

阿容慌忙扑进坑里,将已经埋了半截的人又挖了出来。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阿容将应尘拖回了家。

她住的地方是小时候的住宅,只有三间屋子,除了一间书房外,便只剩两间卧室,一间是她阿娘住的地方,一间是她和阿索小时候的住处。

阿容不能让应尘住母亲的屋子,也不能让他住自己的房间,便只能在书房里用木头搭了个简易的床榻,抱了一床新的被褥给他。

应尘站起身,小声道:“在下住在这里是不是麻烦姑娘了?”

阿容瞄了眼他俊秀的脸,小幅度摇了摇头:“没事,我寻常也是自己住。”

应尘身上的伤很严重,几乎到了要命的地步,不忘河有阵法,必须得阿索打开后,应尘才能离开。

中州的人是过不来的,阿容猜应尘落入河内,没被阵法绞杀,应当是他腰间那玉牌的缘故,瞧着像是件宝物。

应尘无处可去,只能在阿容家养伤,白日他也不会出去,惊鸿村并不知道这里来了个外人。

家里多了个外人,生活多少不太方便,阿容往日自己随意对付吃点便好,可如今有个病号,她便想做些好吃的给应尘补补,自己险些将人活埋,即使应尘说了没关系,她仍旧有些过意不去。

连着吃了三日野鸡,应尘也发觉不对了,家里并未养鸡,他看着沉默吃饭的阿容,垂下眼睫,默默将饭菜往阿容面前推了推。

第二日,阿容照旧起身准备上山打猎,刚拉开门,瞧见一人坐在院里。

“应尘?”

应尘抬起头,有些束手无措:“我…….....我不会做饭,只会帮你打些猎品,你看看我处理的对吗?”

阿容看着院角摆放的三只野鸡沉默,在应尘窘迫的目光下,她忽然捂嘴笑起来。

“可我们一日只吃一只鸡啊,你把三只都杀了,如今天热,不怕放臭吗?”

应尘甚至不会杀鸡,直接斩首处理,内脏也没掏,鸡毛也扒得七零八落。

“抱歉,我没处理过,我可以用法决冰冻起来的......”

阿容摇了摇头,回身去膳房烧了一壶热水,端着热水过来,将几只鸡在热水里过了一遍。

“用热水烫烫才能拔得干净,内脏也是要处理的,你如今是病患,我们得吃新鲜的,那今日我便一只鸡熬汤,一只做肉肠挂起来,一只做菜,我们可以多吃些。”

应尘盯着阿容专注清秀的小脸,唇角弯起,笑着道:“好。”

应尘和阿容之间有了一个默契的约定。

每日清晨,应尘上山打猎,所得的猎品由阿容做成膳食。

他修为不错,人也机灵,总能猎到很多食物,两人的伙食一日比一日好。

阿容可以猜到应尘家境很好,他的言谈举止,包括用膳之时,一举一动皆是矜贵,很有教养,说话礼貌温和,腰间挂着的袋子叫做乾坤袋,里面放了很多中州的小玩意儿。

那是阿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应尘会将酸梅小心喂到她唇边,见阿容就着他的手吃下,脸颊微红,温声解释:“这叫糖渍酸梅,我很喜欢吃这个东西。”

应尘将中州的话本子读给她听,因为阿容并不认识中州的字:“我幼时呢很喜欢看话本子,可我娘总说我以后是要当家??当家的,不该沉浸于这些东西。”

阿容反驳:“可是你的快乐最重要啊,开心就好,修炼也要劳逸结合。”

应尘将一根精美的玉簪赠给阿容:“这是我阿娘赠我的礼物,说是留给......是给我的朋友的,我......我觉得你是最好的朋友,我赠给你。”

于是阿容每日都戴着那根玉簪。

直到应尘的伤好了。

阿容盼着他的伤好,也盼着他不要好,她希望他留下,也希望他能见到自己的家人。

两相矛盾。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一年过去了。

应尘在惊鸿村待了一年,这一年都无人发现他在这里,他从不会在人多之时外出。

可容发觉,应尘似有话要说,两人对视之时,他总是欲言又止,当她问的时候,他却又闭口不言。

直到某一日,阿容做好饭,招呼应尘过来用膳。

应尘刚处理好一条鱼,这是阿容打算拿来做鱼干的。

他净了手笑盈盈走过来:“阿容,辛苦了。”

阿容为他盛了一大碗饭,将米饭放在他面前,笑着道:“吃吧。”

应尘惊诧:“我怎会吃这般多。”

阿容说:“这是最后一碗饭了。”

在应尘逐渐凝固的神情中,阿容眼眶越来越红。

“我知道你在犹豫,你不想离开我,可你在中州还有家人,家人很重要,应尘,明日我便找阿姐说清楚,我会求她为你打开不忘河,你走吧。”

应尘呼吸颤抖,哆嗦问她:“走了后呢,还能来吗?”

阿容摇了摇头:“别来了,也不要说出惊鸿村的下落,你走了,便不要回来了。

应尘近乎恳切问她:“阿容,你和我走吧,我娶你为妻,我江应尘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人,你便是江家家主夫人,我可以照顾?"

“你姓江啊。”

阿容呢喃道。

应尘忽然?住,茫然眨了眨眼:“我......”

阿容埋头吃饭,并未看他,低声说道:“其实我也没告诉你,我叫虞相容,那我们扯平啦。”

应尘哽咽问她:“我不回去,我可以一直在这里吗?”

阿容侧眸看着他,问他:“什么?”

应尘坚定点头:“江家或许以为我死了,我家里还有兄长,家人之间情分单薄,即使没有我也没关系,我陪着你好不好?”

阿容小声问:“你真愿意留下来?"

应尘松了口气:“愿意,真的很愿意。”

那晚,阿容来到他的房中,问他:“我阿娘为我准备了成亲的衣裳,我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你要不要和我......”

她将手递给他,期盼看着他。

应尘喉结滚了滚,烛光下,她的脸一如既往清秀明媚。

"......7. "

他笑起来,清俊的脸更加温和。

阿容并未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

阿容和应尘在这间小院里成了婚,天地为媒,没有证婚人。

应尘说,中州成婚需要缔结婚契,他教阿容如何结了婚契,两个名字在婚书上显露。

人这一生,总是要冲动一次的。

阿容和应尘过了三月的新婚生活,上山打猎,回家做饭,无人之时外出赏月,孩子也是在那三月里怀上的。

日子太平,直到某一日。

应尘醒来后,下意识摸了摸怀里,可却捞了个空,往日醒来都在他怀里的妻子不见了。

他急忙起身穿衣,拉开院门,看见了院外乌泱泱站着的人。

阿索站在最前面,一身红衣,面容冷淡,身后是惊鸿村的村民。

而阿容站在人群最后面,正安静看着他。

应尘下意识要去寻她:“阿容!”

可却被阿索拦下。

惊鸿村的圣女冷淡道:“你一个外来人胆敢诱拐我阿妹,我不杀你已是容情,不忘河今日会开,你吃了这枚蛊虫,惊鸿村的消息你若是敢传出去,立马毒发身亡。”

应尘没接那所谓的蛊虫,他听出了阿蒙的意思。

“你要赶我走?”他这话是在对阿索说,可目光却看着阿容:“是谁的意思?”

阿容面无表情看着他,对上他红透的眼,冷声道:“我的意思,你不是惊鸿村的人,你不该在这里。”

应尘几乎在求她:“我......我们成婚了呀,我愿意为你留在这里,我会和你一起守护这里,真的,真的阿容。”

可不管应尘怎么恳求,往日见谁都乐呵呵的阿容却一反常态,漠然离开。

应尘在家里等了阿容整整半月,她一直未曾回过家。

他去阿索家里找阿容,却被阿蒙堵在门口。

“我阿妹说了不见你。

应尘沉默了许久,看着屋内那个黑影,喑哑道:“我可以和她说说话吗,最后一次。”"

阿索同意了。

应尘看着阿容,她没戴他送的那根簪子。

他问她:“不喜欢我了?”

阿容点头:“我这人不太长情,做什么都三分热度,你确实长得好看,但我阿娘说过,我们不能嫁给外乡人。”

“就......一点也不喜欢了?”

“应尘,你走吧,回中州吧,我有自己的生活。”

应尘说:“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抬起头。”

阿容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淡声道:“你在打扰我的生活,我以后是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的。”

应尘在那一天离开了惊鸿村。

是阿索亲自送他离开的,那枚蛊虫也是他主动吃下的。

他走之前,留下一句话:“我爱她,我很爱她。”

阿索将这句话复述给阿容,她哭着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