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虞知聆的房门被墨烛扣响。
“师尊,醒了吗?”
虞知聆睁开眼,揉了揉困乏的眉心:“嗯,醒了。”
“照檐仙尊已经收拾好了,掌门他们也到了颖山门口送行,我们也该出发了。”
虞知聆闷闷应了声,掀开被子坐起身。
她昨夜还是未曾做梦,三千功德值早已过了,可系统似乎还未激活第三阶段的记忆,不知是它出了问题,还是她的猜测是错的,记忆并不是按照功德值分为五个阶段,而是有别的规律?
虞知聆心下叹气,庆幸系统不会让她莫名其妙陷入昏睡觉醒记忆,而是往往等她自然睡着之后才会将记忆传送给她,虞知聆不用担心走着走着便被系统弄昏了。
她起身快速盥洗,东西昨夜被墨烛收拾好了,也没什么好带的。
虞知聆走出房门,墨烛已经收拾整齐站在院里,见她出来后抬眸看过去。
师尊眉梢微扬,小徒弟现在是越看越好看,似乎又长高了些,比两月前刚回来之时还要高大挺拔。
墨烛将手上拎着的包子递给她:“师尊,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师尊一日三餐是顿顿不落的,徒弟也是个贴心的,还知道为师尊准备好早膳。
虞知聆接过早膳,边往嘴里塞边往外走:“本来想着是等你过完十八生辰,我们再下山去的,但这次事态紧急,不过你放心。
她侧身看看一旁的小徒弟,又画了个大饼:“应该就几天便能回来了,很快的,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安排个成年礼。”
墨烛面无表情纠正:“妖族十六成年,中州少年也是。”
虞知聆急忙改口:“给你安排个十八生辰宴,好吧?”
小徒弟对师尊总是潜意识把他当孩子有些心酸,他看着她的眼睛,其实也知晓,在她心里对他的偏爱大多还是来自年长者对年少者下意识的关爱,师尊是个品德高上的,对上尊老,对下爱幼。
墨烛不想跟她吵架,只能沉闷点头:“嗯,好,多谢师尊。”
虞知聆松了口气,她经常嘴说出一些心里的话,小徒弟偏偏还不爱听那些话,青春期的孩子可真难伺候,她也很难转变自己一个现代人的观念。
一路从听春崖下山,来到颖山宗山门处,虞知聆将最后一口包子塞嘴里,冲山门口的几人招了招手。
“师兄,师姐!”
燕山青负手而立,循声回身往来,瞧见他那小师妹提着裙子一步三个台阶跳下来。
几个师兄师姐眼尾一抽,脑壳儿一阵闷疼。
“虞小五,好好走路,摔着怎么办!”
虞小五是绝对不会摔着的,对颖山宗的每一个台阶都格外熟悉,很快便跑了下来。
她乖巧站在宁蘅芜身前,仰起脑袋让几个师兄师姐挨个摸了摸脑袋。
墨烛在此刻也走了下来,拱手行礼:“见过掌门,师伯,照檐仙尊。”
邬照桷微微眯眼:“你为何也跟着?”
墨烛还未说话,虞知聆先怼了回去:“我就这一个徒弟,他不得照顾我吗,不带他上路,你照顾我啊!”
邬照檐:“他一个男子照顾你也不合适!”
虞知聆:“比你合适!”
她一点也看不出来邬照檐的心思,只知道这个人似乎经常跟原主吵架,以至于即使如今是失忆的虞知聆,见到邬照檐的时候也总想撸起袖子打一架。
燕山青冷脸拉住邬照檐,宁蘅芜也捂住虞知聆的嘴,这些年来几个师兄师姐对这一套流程熟练得可怜。
一场还未爆发的战争被悄无声息湮灭。
虞知聆瞪了眼邬照檐。
宁蘅芜忙抱住虞知聆:“乖啊小五,不吵架,你们是好朋友。
虞知聆:“啊呸,谁跟他好朋友啊!”
邬照檐又气炸了:“虞小五,你小时候没少蹭邬家的饭是吧!”
墨烛上前拉过要暴起的虞知聆,弯腰哄她:“师尊,伤还没好呢,别生气,吃点东西?”
虞知聆被小徒弟的零食三言两语哄好。
宁蘅芜又瞪了一眼邬照檐。
邬照檐:“?”
宁蘅芜:“没用的东西。”
喜欢人家这么多年,硬生生玩成了冤家,见面必掐架,瞅瞅人家小徒弟,两个月拿下师尊的胃,下一步就能拿下师尊的心。
燕山青将准备的东西都交给墨烛:“里面是一些丹药和防身的武器,灵幽道诡秘,恐有危险,小五身上有伤,能不让她动手便尽量护着她些。”
墨烛接过东西收进乾坤袋,颔首承诺:“弟子谨记。”
燕山青看向正跟梅琼歌和相无雪告别的虞知聆,轻轻叹息一声:“总也放心不下,她性子如今跟年少时太像,不太沉稳,你多跟着些,别让她自己一个人。”
墨烛知道他担心什么。
担心虞知聆落单,会被算计用出第三次风霜斩。
虞知聆如今渡劫,单靠武力更是难除去她,最可行的法子还是第三次风霜斩。
墨烛:“掌门,您和师伯们......”
燕山青摇头,说道:“我们在这段时间里绝对不会出颖山宗,你放心。”
墨烛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他们几人不出颖山宗,如今的颖山宗是中州防守最森严的地界,那魔族便攻不进来,虞知聆的软肋全在颖山,只要这里守护好,她便可以毫无顾虑往前走。
这也是燕山青他们不跟着下山的原因。
在颖山,比跟在虞知聆身边更安全。
墨烛拱手告别:“掌门,师伯,弟子会照顾好师尊的,请放心。”
燕山青颔首:“好,注意安全。”
墨烛拉着虞知聆走了,一路紧紧攥着自家师尊的手腕,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跑去邬照檐的芥子舟上和他干架了。
直到将虞知聆拉上颖山的芥子舟,小师尊一个甩手:“干什么,我又不跟他打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墨烛为她倒茶,淡声道:“师尊,喝茶,加了冰糖的。”
虞知聆坐在窗户边喝茶,闷闷夸他一声:“你煮茶功夫好了些。”
“以后会更好,师尊喜欢吃的喝的,弟子都会准备好。”
墨烛席地坐在她对面,眼眸弯弯的模样很是乖巧。
师尊摁住自己想要挠挠徒弟下颌的手,轻声咳了咳,转身别过眼不看他,只是唇角的笑掩盖不住。
她的火气忽然便被浇灭,心里还在暗自想,书里说的墨烛冷淡寡言当真不对。
他明明,非常非常可爱。
颖山和邬家的芥子舟并排飞往不忘河。
***
云祉剑站起身,擦去唇角的血,眉目冷淡:“我们见过?”
来者轻笑,兜帽下露出的唇霜雪般白。
“你不认识本尊了?”
云祉面无表情:“既然见过,阁下何必躲在帷帽中遮遮掩掩,不敢以真容示人?”
那人轻笑了声,苍白的手缓缓抬起,却并未掀开自己的兜帽。
指尖点了点云祉,他微微歪头,薄唇弯起,笑道:“云祉,你为何能活下来,自己不知道吗?”
浓黑的雾气从指尖蔓延出来,云祉瞳仁宿,横剑去拦,可下一瞬那雾气竟然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你要找朝天莲,不也是为了她?”
“只有朝天莲可以让虞知聆活下来,不是吗?”
黑雾如丝如缕侵入云社的识海,下一瞬,视线坠入昏暗。
每一届群英大比从三宗四家中挑选年轻子弟,若有年轻弟子能在大比中夺得魁首,不仅可以扬名中州,亦能获得魁首之奖。
十年一比,第三十届群英大会在熹清三百五十年举办。
云祉来的时候,便听到内厅一阵嘈杂,似有多人说话,其中嗓门最大的是道少女音。
“你这老头不讲道理,是他无礼在先,弟子切磋而已,愿赌服输,他却要碎我师姐耳环,还在我师姐脸上留了道伤口!”
云祉推开殿门,人群乌泱泱挤了满大殿。
虞知聆站在正中央,一旁的宁蘅芜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示意:“小五,师姐没事。”
虞知聆一把按住她,撩起她鬓边的头发,露出侧脸的一道刀口和右边耳垂碎了的璎珞。
“那易庭分明是有意为之,愿赌服输,我师姐既打赢了他,他为何要在最后收剑之时偷袭一招!”
易庭冷着脸:“下场铃声未响,便依旧在擂台上,我进攻又何尝有错?”
虞知聆指着他骂道:“你放屁,你都被打出擂台线三次了,按群英规矩,你早已出局,战况默认结束,我二师姐胜,你分明就是故意辱我师姐,我师姐最爱美了!”
易庭尚未说话,一旁的刀宗家主笑着打断:“弟子切磋而已,阿庭也是第一次参加群英大比,这孩子好胜了些,未曾意识到赛事结束贸然进攻是他的错,那这样吧,在下替阿庭道歉,赠?山一万灵石如何?”
虞知聆:“谁稀罕你的钱啊,你这老头子??”
“够了!”高台上的境微冷声打断,“此次大比还有两日,明日便是决赛,你既已入围便应好好准备决赛,比试而已。”
境微说完也不给虞知聆说话的机会,抿唇看向一盘的刀宗家主,笑着道:“此事就依刀宗家主意见办,弟子们切磋过了火而已,赔点灵石道歉吧。”
刀宗家主拱手应道:“该是这样。”
刀宗人有序离开,临走之时,易庭还看了眼冷脸的宁蘅芜,指了指自己的侧脸,笑得格外欠揍。
宁蘅芜攥紧了拳头,眼神冷冽。
本来最为火大的虞知聆反而沉默了,目送他离开,竟然没再闹事。
境微收拾好烂摊子,看了眼下面的虞知聆和宁蘅芜,一阵头大,随意摆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此次拂春除邪未来,你们几个小辈也别闹了,弟子比试而已,莫要当真。”
虞知聆懒得理他,拉住宁蘅芜的手转身离开,背影颇为潇洒,气得境微大骂。
“第一次参加群英大会就敢这么狂,我看她能拿个什么成绩!”
云祉目送虞知聆和宁蘅芜离开,并未开口阻拦,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他知晓这件事不会善了,就是不知道虞知聆会怎样做。
心下轻叹,云祉朝大殿走去。
“境微长老。”
境微听到声音回头看来,脸上的冷漠忽然便换成笑:“云少主,你来了啊,此次并未听说你要参加群英大比。”
云祉说道:“是,我不是来参加大比的,此次是瞒着云家来的,来问问鳞苇草。”
境微脸色一变,幽幽叹了气:“我知道少主你的身子近来虚弱,这鳞苇草云家若是要,我必然是要给的,但是......但是鳞苇草无人可摘啊,它伴火讹兽生,虽生在墟尘仙境,但过去魁首们可无一人进去是为了取它,这实在凶险。”
云祉面色平淡,颔首道:“是,我知晓,我独身进去。”
境微劝道:“不可,你是云家少主,若真出事了,云家必然要和仙盟起争执了。”
云祉抬眸道:“我不去也是死,去了或许还有一线机会活。”
境微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色,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沉默。
他挥了挥手,实在被这些孩子们累得头疼:“群英大比结束吧,我会将墟尘仙境打开,少主偷偷进去取便可,这事莫要传出去,墟尘仙境只有群英魁首可进。”
云祉颔首:“多谢长老。”
当晚,他在仙盟住下,并未回云家的住宅。
群英大比需要几日时间,明日便是决赛,由前几轮胜出的弟子抽签选择对手,从中择出这一届群英魁首。
当晚,云祉刚脱下衣裳要休息,便听得外头一阵嘈乱。
他皱眉起身,穿上衣裳循声赶去。
易庭衣衫不整跪在大殿之中:“求长老为弟子做主啊!那虞知聆......虞知聆实在过分啊!”
境微也是匆匆赶来的,身后还跟了几个睡眼惺忪的长老,被人打断睡觉多少有些气,闻言气恼道:“又怎么了!"
刀宗家主也在此刻赶来,带了几个刀宗的弟子们。
“阿庭,怎么了?”
易庭像是找到了靠山,扑上前去:“家主!那虞知聆竟然......她竟然闯了弟子的房间!”
他早上还束着一头马尾,现在却被剪到像是狗啃了一般,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全脸被打到肿起。
“家主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损伤,虞知聆夜闯弟子房舍,明明说和弟子比试,可她………………可她比试途中,几剑直接削了弟子的头发,还打了弟子的脸!”
大殿内一片寂静,烛火打在易庭的脸上,他被剪得乱遭遭的头发再配上那一脸伤,竟莫名好笑。
云祉看着那狗啃般的发髻忽然笑了出来,笑得太过剧烈,呼吸急促,别过头轻声咳嗽了几声,苍白的面色也多了些红润。
虞知聆大摇大摆从外头走来,手上还拎着一捆头发,来到易庭身边,将断发扔在他面前。
“给你,你看看还能不能接上。
易庭气到浑身发抖:“你竟敢如此干!我定要你偿还!”
虞知聆白了他一眼。
高台上的境微抬手怒骂:“竖子,跪下!”
虞知聆熟练跪下,一看便是没少跪,还捅了捅一旁碍事的易庭,将他踹远了些。
“让开,你占地太大了。”
易庭:“家主,她太过分了!”
刀宗家主也气得发抖,一个巴掌便要打上虞知聆的脸,刚抬起手,被人握住手腕。
“你想干什么?”
一身蓝色常服的人挡在虞知聆面前,冷峻的面上毫无情绪。
“我师尊是没来,但小五是掌门之徒,你一个家主也敢替我师尊管教弟子?”
燕山青甩开他的手,身后乌泱泱来了几人。
宁蘅芜,相无雪,梅琼歌,颖山宗除了拂春除邪外,其余人都来了。
刀宗家主气恼:“你师妹太过猖狂,夜闯弟子房舍,竟还对弟子动手,此事你要如何!”
燕山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虞知聆,问道:“你干什么闯人家房间,他要是没穿衣服怎么办,多脏眼。”
虞知聆忙为自己清白解释:“他穿着呢,我才懒得看他。”
易庭更恼了:“你??”
刀宗家主大怒:“竖子尔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