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睡,我看着师尊。”
“……..…你看着我睡不着。”
“可是我过去都看着您睡觉的啊,师尊倒头就睡,可快了。”
师尊的面子被徒弟无情撕开。
若是往日,虞知聆必是要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徒弟了,可如今看着墨烛这张脸,看到他柔软的眼神,感受到他刻意的轻哄,她的鼻尖越来越酸。
虞知聆揉揉酸软的眼睛,小声道:“墨烛,你有没有觉得烦,我最近总是掉眼泪,一点不像个仙尊。”
墨烛擦去她羽睫上挂着的泪珠,摸摸她湿润的脸颊。
“为什么非要当濯玉仙尊,师尊,你做自己就好,哭是你的权利,想笑就笑,难过的时候又为什么不能哭呢?”
虞知聆说:“我想起来了很多事情,越想越是难过,一难过,我就想哭,可我过去明明不是这样。’
她在另一个世界,自长大后便几乎没哭过,自己治疗,数次抢救后疼得窒息,她也没哭过。
虞知聆捂住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哽咽说道:“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墨烛,对不起,总要你哄我。”
她懵懂无知,接触那些足以击溃一个普通人的记忆,感受到虞小五亲手杀死自己,成为濯玉,拥有过,又绝望失去。
她做的那些梦里,她好像就是濯玉,她可以感受到濯玉的痛苦绝望,感受到她的不舍与仇恨,每次醒来后,那些情绪像是要压垮她。
墨烛单膝跪在地上,直起脊背,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师尊,不用觉得抱歉,弟子愿意哄的。”
他察觉到虞知聆的脸颊埋进他的脖颈间,鼻尖抵在他的血管处,她的眼泪是滚烫的,灼得他心口疼。
虞知聆抱住他,小弟子的手搭在她的脊背处轻拍。
“师尊,心里很难受吗?”
“嗯,难受。”
“没关系的,那哭会儿吧,掌门他们都走了。”
她没说话,但墨烛知道她在哭。
他就安安静静陪着她,抱着她,蹭蹭她的侧脸。
虞知聆大脑有些缺氧,哭得头疼,在他肩头蹭了蹭。
“我......我擦眼泪了。
墨烛哭笑不得,她不都已经擦了吗,根本不打算征求他的意见。
“擦吧,弟子衣服多。”
虞知聆将眼泪全抹在他衣服上了,到最后还嘟囔了句:“......你身上真香,到底熏的什么香啊?”
墨烛笑出了声,看她从怀里退出来,眼睛虽然很红,但情绪倒是稳定不少,哭过后发泄完情绪,她又是虞知聆。
“师尊,现在还难受吗?”
虞知聆摇摇头:“不难受了,我师尊不想我难过。
墨烛应了声,又温声问她:“师祖和您说什么?”
虞知聆弯起眼睛笑起来,说道:“时间太短了,只有几句话,让我照顾好自己,师尊说,相逢相聚都是缘,死生无常,活着的人要向前看。”
墨烛颔首:“您放下了吗?”
虞知聆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问他:“墨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放下复仇吗?”
墨烛摇头:“放不下,天涯海角,我也会为您报仇。”
虞知聆道:“我也同样如此。”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濯玉了。
她已经起了杀意,起了斗志,她想到拂春的死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戾气。
“上天入地,黄泉碧落,我也得提着那人的头去我师尊坟前。”
墨烛笑道:“那就好,我会一直陪着师尊的,你做什么我都和你一起。”
他的喜欢快要溢出来了,眼睛可以传达很多情绪,虞知聆一直觉得墨烛的眼睛生得好看。
他用这双眼温温柔柔看她,不加掩饰,每看她的一眼都在告诉她:
??是,我很喜欢您,墨烛很喜欢虞知聆。
少年的情意,总是热烈又张扬的。
虞知聆别过头咳了咳,抽出自己的手,嘀咕道:“天都快亮了,你睡不睡啊?”
墨烛:“不睡,师尊不是也不睡吗?”
虞知聆看了眼外面的天,小声问他:“那跟我去外面坐会儿吧,一会儿该升日头了。”
墨烛起身:“好。”
虞知聆看了眼桌上的心法,红唇微抿,将心法收了起来。
墨烛道:“师尊,这是师祖留给您的,这本心法很好,您拿着修吧,尝试一下,好吗?”
濯玉心境不稳,她一直都知道,来到这个世界后没想过去修行。
可如今,她想替拂春复仇,也想守住颖山宗。
虞知聆拿起心法收起来:“日后我会和你一起修行。
墨烛弯起眼睛,牵起她的手腕带着人往外走去。
“好,师尊。”
他一直都很相信她。
因为虞知聆是中州万年难出的天才,百岁的大乘,如果不是拂春那件事,她两百岁前必定能入渡劫。
可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墨烛带她走出小屋,晨光落在她的脸上,他带着她一路走,牵着她的手腕,这样的亲近对他们来说已成习惯,虞知聆对他一点不设防,有时意识不到他有意无意的亲近。
来到听春崖顶,他回头看去,看到她清亮的眼睛。
她今年一百九十三岁,离两百岁还差七年。
不过七年而已,于虞知聆来说,入渡劫不难。
墨烛忽然停下来不动。
虞知聆歪歪脑袋,茫然问道:“怎么了?坐啊,马上日头升起来了。”
墨烛启唇道:“师尊。”
虞知聆仰起头看他:“嗯哼?”
他抬起手,将她的鬓发别在耳后。
“我以前呢很不惜命,于我而言,死活无所谓,报仇最重要。”
虞知聆不懂他为何忽然说这些,但她还是懵懂点点头:“我......我知道,可是这样是不对的。”
墨烛捧住她的脸,对她说道:“是不对,因为死了就看不到师尊了,我可以为了报仇去死,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会为了师尊活下来。”
虞知聆的脸颊被他温暖的手捧住,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她有些紧张,往后退了一步,面前的少年却往前一步。
“墨烛,你......你先放开师尊……………”
墨烛弯唇笑起来,俯身蹭了蹭她的额头:“那师尊也答应弟子好不好,您可以去复仇,我会和您一起,但弟子希望,无论发生什么,您可以为了弟子活下来,好吗?”
虞知聆快窒息了,他们距离太近,墨烛呼吸之间的气息喷涂在她的脸上,她这会儿还有功夫想,小弟子真的很爱干净,永远整洁,身上的气息好闻得不得了。
“师尊,好不好嘛。”
虞知聆的腿都要软了,忙答应他:“好好好,都答应你。”
墨烛这才放开她,刚一松手,某位师尊撒腿就跑。
他身高腿长,几步便能追上去,在她身边席地坐下。
两人坐在台阶之上,肩膀挨着肩膀,作为颖山宗地势最高的听春崖,坐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颖山宗。
早起的弟子们零零散散从屋中出来,或用膳,或练剑。
日头渐渐高升,驱散了些许寒意。
“墨烛。”
墨烛侧首看她:“嗯,师尊。”
虞知聆弯起眼眸笑盈盈道:“你一点不像个冷血的蛇蛇,像只小狐狸,还像只花孔雀。”
墨烛眉梢微扬:“那勾引到师尊了吗?”
狐狸精会勾引人,孔雀喜欢开屏。
而他就想引诱她,师尊她喜欢好看且脾气好的人,而他恰好有张好皮相,也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无条件包容。
虞知聆微微眯眼,鼻音冷哼:“师尊道心坚定,哪是小小的手段就能勾引走的?”
墨烛顿感惋惜:“可惜,那弟子还得努力。”
虞知聆瞪了他两眼:“你老实修行,别成天想些情情爱爱的,搞事业最重要,不要当恋爱脑。”
她绝对不是个恋爱脑,但自家弟子明显是。
小弟子点点头:“修行是肯定要的,但成家也是要抓紧的,我阿爹十七便与我阿娘成婚了,我也得努努力。”
他忽然凑近,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二十岁前吧,再久了就忍不住了,好不好?”
虞知聆一巴掌推开他的脸。
“墨烛,你是腾蛇!”
他是个皇子,血统那么高贵的腾蛇,满脑子怎么都是情情爱爱!
蛇蛇有自己的想法和节奏,顺势被自家师尊推开,也不恼不羞,看着她笑道:
“师尊,马上是我十八岁了。”
虞知聆蛄蛹离他远了一步,闷闷回应:“昂,我知道啊,你的生辰在九月二十一,还有三个月,我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墨烛却摇摇头:“不,师尊,我不要你的礼物,弟子会送您件东西。”
虞知聆蹙眉:“你是寿星,送我东西作甚?”
墨烛道:“必须送,很重要的。"
日出,林雾散开,暖金色的头落在两人的身上,只是刹那之间,虞知聆顿觉浑身温暖,眼睛被光亮照到睁不开,别过头闭上眼。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挡在了她的脸颊侧边,张开之时可以遮盖她整张脸。
他替她挡下日光,虞知聆迷茫睁开眼。
墨烛的侧脸沐浴在日光下,五官更显挺拔。
“师尊,明天我去灵器阁,在外守着我吧。”
“只要师尊在,我什么都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