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钟离家主的意思是,你们什么都没发现?”
燕山青面色阴沉,周身气息凛然,墨黑的眼紧紧盯着坐在主座的钟离泱。
钟离泱沉默不语。
一旁的钟离浔讷讷开口:“那个......燕掌门,潋花墟的阵法被改得突然,那八仞杀阵出现的也确实诡异,钟离家已经派出近七成的弟子们将整个南都翻了个底朝天,我兄长也两日未曾阖眼,但......确实没发现有魔气。”
燕山青一把将茶杯搁置在桌上,清脆的碰撞声打破了寂静。
“潋花墟是南都的禁地,乐阵被改你们钟离家没有察觉,八仞杀阵布下起码需要一月时间,这一时间你们也没察觉到异常,我该说南都修士实在心大,还是该说你们无能呢?”
这话有些过了,一旁好脾气的相无雪扯了扯他的衣袖:“大师兄。”
毕竟南都钟离家是四大家之一,与?山宗齐名,对着一个家主这么冷嘲热讽确实不妥当。
燕山青冷嗤一声别过头。
他一贯护短, 但凡是沾上他这几个师弟师妹的事情便难以冷静,本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从得知虞知聆用了风霜斩的这一路上都在生气懊恼,尤其是两家关系本就不好的情况下,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先后为了南都用出这种伤人伤己的杀招。
可是凭什么呢?
想到拂春仙尊,燕山青眸底微红,搭在扶手上的手捏紧。
高台上的钟离?一言不发,一旁的钟离浔年纪太小,面对这种局面着实无措。
从始至终沉默的只有宁蘅芜和钟离,一个沉默抿茶,一个薄唇紧抿。
许久后,宁蘅芜放下手上的茶。
“钟离家主,听说原先该去潋花墟探查三瞳蟒一事的弟子名唤常循,他在灵乐宴开始前一夜意外昏厥?”
钟离泱颔首:“是。”
“你可曾查清楚,是意外昏厥吗?”
“已经调查清楚,确实是因为旧疾昏厥,常循这孩子身子不好。”
宁蘅芜抬眸看他,美眸一片森寒:“怎么就那么巧,小五第一次带弟子前来主持灵乐宴,他便因为旧疾昏厥,你们偌大个南都只有墨烛一个妖修,他进去后还正好遇上乐阵被改,三瞳蟒苏醒,小五为救弟子进入了潋花墟?”
钟离泱听出了她的话中意,微微拧眉:“你不相信我?”
宁蘅芜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依宁长老来说应该如何?”
“搜魂。”
屋内安静了一瞬随后,钟离拍桌而起:“宁蘅芜,别以为你是颖山宗长老我便不敢动你,你那些法子用来对付对付那些奸恶之辈也就算了,拿来用在我钟离家弟子身上,你想都别想!"
宁蘅芜面无表情,红唇微启:“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你??”
钟离泱对上她平淡的眼睛,他知道这女人谪仙的外表下是一颗多黑的心,可以说颖山宗这几个长老的原则都基于虞小五,对她无条件袒护,其中属宁蘅芜最甚。
这人虽是正道之人,行事却宛若魔修。
虞小五出事,宁蘅芜没拆了他钟离家都算好的了。
“总之搜魂这件事我不同意,宁蘅芜,你是中州长老,勿要把那些魔修道术拿来!”
钟离泱留下一句话,拂袖起身离开。
“兄长!”钟离浔阻拦未果,看了看自家兄长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对面并排坐的三人,只能?尬找补:“三位长老先歇息,钟离家已经准备好房间,我代兄长向三位赔个不是,我们有些事情明日再商议。”
他说完便急忙去追了自家气冲冲离开的兄长。
宁蘅芜慢悠悠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情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相无雪默了瞬,问她:“二师姐,你当真要搜魂?”
“嗯。”宁蘅芜应了声:“我不相信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相无雪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燕山青,眼神示意他拦一下宁蘅芜。
燕山青没动,脸色很冷很沉,屋内一时无人说话,三人心情各异,只有宁蘅芜时不时抿一口茶。
相无雪心下叹气,开口准备缓和气氛:“小五这件事......会不会与十年前有关?”
燕山青靠在椅中,闻言抬眸看过去。
相无雪接着道:“师姐,你可查出了小五为何记忆缺损?”
宁蘅芜摇了摇头:“她神魂无碍,除了经脉里的两道旧伤,身上并无其他伤痕。”
她的医术中州闻名,相无雪听了后心下却愈发沉重:“竟然连你都查不出来问题……………”
“先不说这个事情。”从方才一直沉默的燕山青终于开口,眉头紧蹙:“小五从一百年前便是中州第一,风霜斩她不会不知道是什么,师尊出事后她鲜少离开?山宗,即使是必要的除邪和镇压四杀境,也最多只离开几日,所以她何时用过风霜?"
他们竟然都不知道,并且,也不知道虞知聆到底遇见了什么,能把一个大乘满境的修士逼到用这种杀招。
风霜斩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伤疤,若非危及性命,她如何会用这种杀招?
话一落下,三人再次安静,宁蘅芜放下了手上的茶。
她与燕山青对视,淡声道:“大师兄心里不是有猜测吗?”
其实他们心里都有猜测。
宁蘅芜说:“十年前,她在四杀境失踪的那一月。”
燕山青无意识捏紧了扶手,“那一月我们都没她的消息,回来后......”
回来后,她便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闭门不见他们所有人,唯一见面的那几次,次次冷言冷语,甚至为了避开他们,还在听春崖布下结界,禁止外人进入。
相无雪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皱眉问道:“你还是怀疑那件事?可当......当年我们可是…….……”
他的声音低下去,宁蘅芜面无表情接话:“我的搜魂术中州第一,当时我搜魂后确认没有查出任何异常。”
相无雪接着道:“我们不仅搜了魂,甚至连显魂镜都用上了,那可是能看魂的神器,小五确实没有被夺舍的痕迹。”
燕山青问宁蘅芜:“有没有什么夺舍的禁术,是连搜魂都查不出来的?”
宁蘅芜摇头:“我不知,但是,记忆是存在神魂中,若真是夺舍,夺舍的人是不可能有被夺舍之人的记忆的,可是当年我们三人,包括老四也去试过,她确实记得所有事情。”
也正是因为宁蘅芜两次搜魂都无果,他们偷偷用上神器也没有查出被夺舍的痕迹,甚至几番试探虞知聆也并未有半分露馅,因此便只能说服自己,虞知聆或许是在四杀境中遇见了什么,导致受到了些刺激,因此才跟他们疏远的。
但如今仅仅只是闭关了三年,她再次出关,忘记了所有事情,却又意外变成了他们最渴望回来的那个虞小五。
燕山青道:“有些答案或许只有小五可以给我们,想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她必须得想起来丢失的记忆。”
相无雪呢喃道:“可是......我真的不想小五记起来那些事情......”
就这样一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忘记过去那些折磨了她几十年的事情,不做中州的濯玉仙尊,就只当颖山宗的虞小五,真的很好很好。
宁蘅芜长叹一声:“要不要想起来那些事情,我们无法替小五做决定。”
全看虞知聆到底愿不愿意想起来这些。
或许对于她来说,忘记一切才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
虞知聆睡眠质量一向好,一觉睡到天明。
日光熹微,墨烛知晓她害怕幽闭的环境,昨夜并未将轩窗关严,一缕晨光通过半开的缝隙倾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
她醒了过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浑身舒畅。
如果不是屋子里还有个人的话,她或许会睡个回笼觉。
虞知聆一脸惊骇半撑起身体,榻边趴了个人,额头枕在她的手背上……………
准确来说,是她握着他的手。
他应当是在这里坐了一晚,往日洁癖异常的人此刻毫无形象坐在地上,枕在她的榻边休息,或许这几日照顾她有些累到了,他此刻还未醒来。
虞知聆捂着被子纠结了会儿,是要叫醒他,还是等他睡醒?
犹豫了会儿,她试探性小心抽出自己的手,刚动了一下,便看到他的长睫抖了抖,眉心微微蹙起,吓得她立马停了下来不敢动弹。
这………………这小崽子这么敏锐的吗!
她是一点不敢动了,他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微微侧首看他。
这么近的距离下,可以看到他卷翘的睫毛,再往下是紧闭的双眼,肌肤通透,薄唇紧抿,五官立体精雕细刻。
他其实属于典型的浓颜,但平日着装过于简单单调,加上总是板着张棺材脸,削弱了些容貌上的冲击,瞧着便偏向清俊。
如果穿一身红衣……………
虞知聆想想就兴奋,小心往他身边凑了凑,歪歪脑袋紧紧盯着他的脸看。
对,把他的发冠换成镶玉的玉冠,越精致越好,发型依旧是高马尾,然后眉心点个灵印,把他那些黑色素衣换成张扬艳丽的红色,回头率绝对百分百,能不能让她也玩把奇迹小墨!
虞知聆伸出手戳戳他的睫毛。
真卷,真翘,真浓密。
她玩得起兴,艰难翻过来趴在榻上,两只手戳他的眼睫毛和鼻梁,墨团子没有丝毫察觉。
可怜的小团子被师尊玩弄于掌心中!
虞知聆嘿嘿笑笑,自言自语道:“让你平时对师尊冷脸,很帅吗?很酷吗?装装的真是让人??”
忽然之间,对上一双黑透的眸子。
虞知聆的脑子反应很快,话铃
次死了。”
墨烛轻轻一笑。
"..."
他是不是早就醒了!!!
早就醒了的墨团子眨眨眼,撑起身体,一手托着下颌。
他的声音很轻:“师尊,你很喜欢弟子?”
虞知聆:“......”
这是威胁吗?
墨烛又问了一遍:“师尊,你很喜欢弟子?”
虞知聆捂住心口:“你听到了吗?”
墨烛一愣:“什么?”
虞知聆坚定道:“是为师心动的声音啊!”
墨烛:“......”
虞知聆装模作样:“为师喜欢死你了!”
墨烛像是被逗乐了,即使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她这人总是满嘴不正经的话,但此刻仍旧无法抵抗迅速塌软的心底,别过头笑起来。
虞知聆歪着脑袋:“你笑了?”
墨烛点头:“嗯,弟子笑了。”
虞知聆捧着脸乐呵呵道:“你笑得真好看。
墨烛这辈子没笑这般欢快过,“师尊觉得弟子好看?”
“嗯?。”虞知聆点头:“有人说你好看吗?”
墨烛轻声道:“师尊是第一个。”
在他七岁那年,她便说过这样的话。
??你生得真好看,很像你的阿娘。
虞知聆大力拍了把床榻,音量拔高:“那是他们都没眼光,我徒弟中州第一帅!”
墨烛唇角的笑仍未退下,依旧看着她笑。
哄好小徒弟,虞知聆松了口气,看了眼外面的天,美滋滋躺下朝墨烛伸出手:“我要去盥洗,该吃午饭啦。”
即使昨夜宁蘅芜帮她疗了伤,她的经脉仍旧需要养上许久,如今走路困难,也容易令尚未养好的伤崩裂。
墨烛起身掀开锦被,“师尊,冒犯了。”
“嗯嗯!”
虞知聆熟练地将胳膊环在他的脖颈上,趁着小徒弟现在还有病,能用就赶紧用。
她就像没有重量一般,抱起来轻飘飘的,即使墨烛已经有意和她拉开些距离,但当人被抱起来,与男子截然不同的柔软扑进怀里,心跳仍旧空了一瞬。
不过很快,墨烛恢复平静,调整了下抱姿,让她安稳躺在怀里。
虞知聆盯着他侧脸上的一道血痂,伸手摸了摸:“墨烛,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她记得在潋花墟内,他伤得也不轻,本体的鳞片都被掀掉了大片。
墨烛将她放进水房的盥洗台上,一边替她打水一边道:“无事,腾蛇一族的自愈能力强,之前钟离家也为弟子拿过药了。”
说起腾蛇,虞知聆忽然一个激灵,悄咪咪看了眼他。
按理说,濯玉仙尊是不知道男主是腾蛇的,毕竟在世人眼里,腾蛇早已灭族,但她可是拿了上帝剧本,从一开始就知道墨烛是腾蛇。
墨烛为了救她主动露出了腾蛇真身,昨日她没有想起来这件事,今日他既主动提了………………
虞知聆诧异捂住嘴:“啊,你是腾蛇啊?真的吗?”
""
墨烛看了眼她:“师尊。”
虞知聆:“......”
她的戏才刚开始演就被无情拆穿。
虞知聆瘪瘪嘴:“好好好,我知道了,是腾蛇就是腾蛇呗,我帮你保密,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她想要萌混过关,眨巴眨巴眼睛。
墨烛拧干布巾,侧首看着她,似乎是在笑,但笑起来更让她觉得惊悚了。
虞知聆缩了缩身子:“我说的真的……………”
可墨烛还在笑。
Te......
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他的病不是还没好吗!有病的团子不是最听话的吗!
“师尊。”
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来,像极了病娇索人命前象征性问候一句。
他忽然抬起手凑近。
虞知聆闭上眼,杀猪般的叫喊声也响起来:“啊??啊!师姐师兄救命哇啊啊啊!”
可等来的却并不是咬断她脖颈的尖牙,亦或是捅进她心口的刀刃,而是一张覆在面上的热布巾。
虞知聆:“?”
墨烛:“师尊,洗脸。”
虞知聆:“......哦。”
本该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大戏,终究是成了她一个人的笑话。
烛眸底还有明显的笑意。
他绝对在心里笑话她!
虞知聆尴尬拿起被拧干的布巾:“你………………你出去吧,我要换衣。”
“嗯,师尊有事唤我。”
"......"
墨烛走出去,顺便替她关上了门。
虞知聆坐在木椅中盯着对面铜镜里倒映出来的脸。
她面无表情,她无能狂怒。
“你个小崽子!!"
墨烛在门外站着,并未刻意去听她的动静,但腾蛇优越的五感还是让他可以听到里间的动静。
她似乎在抓狂,嘟囔的话凌乱,总之都是些骂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