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1 / 2)

颜在转头问苏月:“青崖真的死了吗?”

苏月心头堵得慌,沉默良久,方点了点头。

颜在哭起来,“都怪我,如果他没有遇见我,现在一定活得好好的。我是他命里的劫数,是他的催命符......我怎么对得起他……………”

她哭得气哽,几乎要厥过去,苏月只得搀住她,把她带进了前面的厅堂里。

入夜后的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了,颜在歪在圈椅里,还在喃喃自语,“如果左翊卫将军点卯,我自己去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的种种了,青崖也不会死......"

苏月掖了眼泪安慰她,“他想保护你,就算现在再问他,后不后悔这样做,他一定说不后悔,你又何必太自责呢。”

颜在听完, 复挣扎着站起来,“他的后事怎么办?他没有亲人,恐怕没人为他操办。”

她要往外走,苏月忙拽住了她,“乐府的官员过世,衙门会一力操持的。你放心,我托付过府令和乐丞,由他们安排人更衣小殓。我们等停了灵再过去,免得给他们添乱。”

协律坊有专门用作停灵的地方,这点和梨园不一样。梨园因在宫城中,乐工离世须得拉到外面的安乐堂去。乐府的规制比梨园高,那些早与家乡亲人断绝了联系的乐师和乐官,由衙门出资予以善后,因此倒是不用把人运走,整理好后抬到灵堂

就行了。

那厢杂役进来,禀报已经收拾妥当了,她们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过去,进了小小的灵堂,人已经放在箦床上,乐丞询问贵重的物件可要摘下来,颜在明白,说的是她那个随身戴了很多年的镯子。

摇摇头,她说:“让他带走吧,陪他最后一程。”

派出去置办棺椁的人很快回来了,这里一切从简,就算是停灵,也不像寻常人家能停上好多天。基本是头一日走的,第二日下半晌就发送,毕竟衙门里人员众多,不能大操大办坏了规矩,往后不好驭下。

棺木一到,就要预备大殓了,颜在还有些不敢置信,“不再等等吗?万一他只是一时昏厥了呢?”

乐丞说不会,“小殓的时候让人仔细勘验过,心窝凉了,手脚也发僵了。人死不能复生,娘子节哀吧。”

两个人听了,又狠狠哭了一场,直到盖棺钉钉,才终于接受这个现实,那个曾经无比鲜活的生命,如今已经不在了。

原本协律坊内是不能诵经的,但因苏月在,府令破例请来两个和尚超度他。

颜在跪在火盆前烧化纸钱,喋喋说着,“青崖,你找见家里人了吗?一定要找到他们,和家里人团聚啊。所有的苦,今生都吃完了,剩下的都是欢喜。来生你会托生在一个好人家,一辈子吃穿不愁,福禄双全。你还会有一段好姻缘,长命百岁,

活到儿孙满堂……………"

一切美好的祈愿,今生不能实现,只能寄希望于来世。

到了第二日发送,赢家的祖坟又不知在哪里。前朝时期一团乱麻,他们全家获罪,亲人大抵都在乱葬岗吧。只得让人看过风水,点了个吉穴葬下,盼他转世投胎,不要再像今生这样凄苦了。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返回壁城,一路上颜在虚弱地靠着苏月,人还有些浑浑噩噩地,“青崖就这么死了,真像做了一场噩梦,醒不过来......”

苏月抚了抚她的肩头,“吃了太多的苦,平时看着挺好,其实早就油尽灯枯了。我想,他活在世上也许只能感觉到痛苦,死了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只是很多机缘巧合凑成了这个结果,好像人人都不清白,我们所有人,对他的死都有责任。”

善良的人习惯自我反省,不善的人事事理所当然。果真有错么,其实谈不上,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越想越觉得他的人生过于凄凉。

可日子还得继续,青崖引发的这场风波,在一片锥心之痛里,逐渐地消散了。

苏月继续忙于梨园的事物,霜降这日,一大清早在含嘉城安置好了场地,等着报名的乐人前来应试。

手上有人员名单,逐一轮番考核,检验他们识谱弹曲的能力。这些人中有琴技上佳的,也有滥竽充数的,半天下来只挑出了七人,其中就有苏云。

只不过临要结束时,仓东门上传话进来,说还有许多没赶上报名的,问能不能给个应试的机会。然而没有核对过身份,随意招募会乱了章程。犹豫间派人去询问来历,结果发现半数是风月场上的女郎。

乐官们都有些发懵,不知怎么会吸引了这些女郎。有人觉得她们可能是真的爱音声,也有人觉得她们是急于摆脱现下身处的环境。毕竟一入梨园,娼户就自动消除了,相较之下梨园更体面,又有俸禄,这才一窝蜂地涌进来。

太乐令有他的考虑,“并非我瞧不上这些女郎,实在是风月场上有诸多不好的习性,恐怕会带坏梨园的风气。以前乐工们人人自危,唯恐受达官显贵辱,若是引入了那些女郎,她们借着乐工的名头主动卖弄风情、兜售皮肉,届时该怎么办?况

且梨园如今并不缺人手,还是稳妥为上,别再招惹麻烦了。

苏月也觉得言之有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到将来时机成熟了,再作尝试吧。

所以今日从民间招募所得的,最后核定是七人,七人都编入了银台院。苏月没想立时让苏云做前头人,还是觉得她的技艺需要磨砺,等练上三个月再作调度不迟。结果皇帝的委任是来得真快,他坚定地兑现了他的承诺,一道口谕,让苏云当上

了巡查使。

这个职务对苏云来说相当不错,既入了梨园,又能随时回家。所谓的入园年限简直形同虚设,还有什么道理不踏踏实实地干,将来接过阿姐的衣钵?

晚间姐妹俩在官舍说话,苏月仔细向她交代巡查的路径和时间,这时虚掩的门轻轻被推开了,苏月知道,必是那个人来了。

果然,苏云扭头一看,立时站了起来,恭敬地叉手行礼,“陛下。”

苏月只得跟着作揖,“这么晚了,陛下怎么来了?”

皇帝舒展着眉目道:“朕忙完了手上的政务,想起好几日没见辜大人了,特来看看。”一面和蔼地问苏云,“巡查使的差事,二娘子觉得怎么样?”

苏云说极好,“卑下借着陛下的光,刚入园就有官做,卑下一定用心办差,绝不辜负陛下的希望。”

皇帝说好,“女郎有志向,他日前途不可限量。”说完才提及他最关心的问题,问苏月,“梨园官舍众多,你们不会挤在一间屋子里吧?"

苏月咧嘴,苏云孺子可教,马上就意会了,忙说没有,“我有自己的官舍,离阿姐还有些远,不会无缘无故打揽阿姐,也不会听见任何风吹草动,请陛下放心。”

皇帝很满意,愈发器重苏云了。辜家那兄弟三人,论识时务,有眼色,加在一起都不及苏云,看来自己的眼光没出错,她实在是继任梨园使的好根苗。

而苏云呢,把握时机把自己的知情识趣发挥到了最佳,掖着手说:“阿姐该交代的都交代妥当了,我就先回去了。要是有不明白,明日再向阿姐讨教。”说完迅速离开了。

苏月看着苏云走远的身影感慨:“阿妹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目送,“朕也觉得她很懂事。”

苏月方才想起问他,“陛下漏夜找我,可有要事?”

“有。”他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张请柬递给她,“裴忌要成亲了,你去不去?”

苏月迟迟接过来,纳罕地嘀咕:“给我的请柬,怎么在你那里?”

皇帝心道防止你贸然赴约,我命人在宫门上拦截的。虽然自己与她的婚事几乎半订了,但不是出了禁足那件事吗,又给延后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还得紧紧看住她,以防她生出歪心思,临时反悔。有时候想想,自己这皇帝在她面前做得真憋

屈,半点没感受到统天御宇的快乐,反倒小心翼翼唯恐她再次拒婚。就像滑胎,有了第一次或许会有第二次,得仔细呵护着,杜绝一切畸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