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为什么忽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番话令青崖烦躁不已,“我依着你的吩咐去做了,乐府送到梨园的曲目,有半数是我谱的曲,可那又怎么样!我心不在焉,我感觉不到悲喜,我每日都忧心忡忡,不知什么时候你会喜欢上别人,被别的官员接出梨园,去做别人的夫人!”
“所以你就装病骗我?”颜在呜呜咽咽地哭,“亏我那么担心你,听说你病了,一刻都不敢耽搁,急忙去看你。
青崖大概已经魔怔了,他有他自己的道理,执拗地说:“得知我病了,你就赶来看我,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心里有我吗?颜在,求你相信我,我可以好好照顾你,绝不让你受委屈。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铺子做生意,我这些年攒了些钱,用来
做本金足够了。或是我们开个乐学,教那些民间的孩子奏乐谱曲,给梨园培养乐师根苗,这样行不行?”
他的愿景只是和她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把她安排在其中,一向温顺恬静的颜在终于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我不愿意!我要回梨园,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地方呆下去了。”
苏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转头示意副尉破门而入。那道木门经不起狠踹,副尉高大的身形率先挤进密室,压着刀说:“毛还没长全,就学人掳女郎,你爹娘是这么教你的?好小子,这几日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不把你剁成十八块,难解兄弟们心头
之恨。”说着一把抓住青崖的衣襟,老鹰拎小鸡一样,把人拖了出去。
颜在惶惶然站着,从副尉身后发现了苏月,顿时大哭起来,“你找到我了!我一直在担心,怕你找不见我,就再也不管我了。”
苏月艰难地同她打趣,“哪能呢,必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一面替她捋了捋头发,轻声问,“青崖没有伤害你吧?他对你动粗了吗?”
颜在摇头说没有,“起先我被带到这里来,并不知道是谁指使的,每日有人给我送吃的,送完了就走,什么都打探不出来。直到今日他现身,我才知道竟是被他劫持了。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早前他明明对我有恩的,我总在发愁如何回报他,结果
佛也是他,魔也是他。你要是来得晚些,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颜在惊惶不已,苏月只得尽力安慰她,“虚惊一场,幸亏春潮出主意,让我留意青崖,否则只怕我永远不会怀疑他。就连他日后说要离开上都,也会以为他是心灰意冷,愈发同情他。”
所以原本好端端的,怎么就变得如此不堪了呢。这种扭曲的情感,难道就是佛经中说的由爱生怖吗。
无论如何,人能找到就好。苏月牵着颜在的手,顺着狭窄的密道返回地面上,外面院子里已经燃起了许多火把。缇骑因连日搜查无果,很不痛快,终于逮住了罪魁祸首,简直要将青崖生吞活剥了。
青崖白着脸,神色却不卑不亢。在他看来自己是为着心里的信仰,唯一后悔的,只是伤了颜在的心,惹她哭了。
还有苏月,他在面对她时羞愧万分,低头道:“阿姐,我辜负了你的栽培,让你失望了。你骂我吧,打我吧,一切都是我该受的。
苏月看着这张年轻的脸,既觉得他可恨,又觉得他可怜。
“你不该愚弄我,让朝廷派出那么多人到处搜寻,生生耗费了六天时间。我的失望是其次,你想过颜在的感受吗?你以为把她藏起来,她就是你的了,到最后闹成这样,你打算如何收场?”
青崖翕动了下嘴唇,目光楚楚望向颜在,“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其实恨我也好,这样就不会忘记我了。颜在,我没有坏心思,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听说近来常有达官显贵点你献演,尤其随侯府上,三日一请,五日一邀......我越想越害怕,继
续坐以待毙,你就真的变成别人的了。
颜在知道他误会了,无奈道:“人家府上有喜事啊,接连有人做寿,为远客接风,且受邀的也不止我一个,怎么就认定人家瞧上我了?”
青崖找不到话来辩解,因为无论说什么都不合理。心里更明白,一切都是他没有根据的揣测,但他就是担心,辗转反侧无法纾解。
也许颜在是他的解药,只有她能把他从痛苦里拯救出来,他这样想着,便这样去做了。结果好像又错了,反而把人越推越远。如果苏月没有找到他们,或者他还有一丝希望,可惜终究是找到了,颜在有了退路,再不可能喜欢上他了,只会愈发
地厌恶他。
副尉瞅瞅这少年的脸,男生女相真讨厌,便对苏月道:“别同他?嗦了,这小子现在装可怜,就是想博女郎们的同情。照我说直接送到大都府去,发配到行宫田庄上抢锄头,他定是病也好了,心思也纯净了,再不想着男男女女那些事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苏月,这件事若当真宣扬起来,青崖就彻底毁了。他是有错,但他也很苦,这种卤水里浸泡过的人生,延捱到当下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叫人怎么忍心,让他的后半生更加不见天日。
但究竟追不追究,还得看颜在的意思,毕竟受害者是她。今晚上没有惊官动府,来的都是龙光门上的缇骑,想悄悄掩过去也不是难事。
苏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颜在,等她一个表示。颜在虽然怨怪青崖,但心里并不真的恨他。便小声对苏月道:“这件事不要让外人知道,行吗?青崖年纪还小,不能因一时糊涂,糟蹋了一生。”
苏月转头打量青崖,他听了颜在的话,浑身颤抖着恸哭起来,“我不要你可怜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当成男人看待,就连我做错了事,你也觉得我没有伏法的资格。”
副尉听不过去了,瞪眼说:“不识好歹的东西,要不是大娘子在,我早就揍你这娘娘腔了。我问你,那个赶车的仆妇呢,是不是被你杀了?”
青崖缓了很久,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后才道:“我许了她些钱财,让她离开上都了。”
苏月松了口气,转头提醒颜在:“你刚才的话,可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若这次轻饶了他,未见得没有下次。你不怕他不死心,故技重施吗?”
颜在从最先的悲伤惶恐里挣脱出来,已经可以冷静地正视这件事了,语调坚定地说:“我想好了,如果再有下次,不要惊动任何人,就当我逃了,把我从乐官名册上划去吧。”
话说到这样程度,就不用再议了,苏月转身对副尉道:“今晚的事,请副尉不要对外宣扬。就算我徇私吧,他年纪还小,一时冲动做错了事,若是交给大都府,不单身上的官职要罢免,人也会下大狱,我实在于心不忍。”
副尉早把自己这队人马看成了未来皇后的禁卫,只要大娘子发个话,没有不遵从的。
于是一使眼色,命左右看押青崖的人撤开,又发了话,“回去之后都不许乱说,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听见没有?”众人领了命,他方对苏月拱拱手,“娘子们可要和他道个别?卑职等在外等候。”
人都撤出去了,苏月也让到了一旁,容颜在和他说话。
颜在说:“我被关的这几日,惊动了那么多人找我,你这回的祸着实是闯大了。苏月愿意放你一马,终究是看着我们往日的交情,即便到现在,我们也相信你本性纯良,没有歹心。但今日过后,我怕是不能再像往日一样对你了,今后请你多加珍
重,回到乐府之后潜心谱曲,多创出些上佳的曲目,流传后世吧。”
她说完转身走了,青崖脸上透出一种濒死般的绝望,颤动着嘴唇想唤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出不了声了。
回去的路上,苏月小心翼翼察言观色,颜在像一汪沉淀的死水,没有半丝波澜。大约是察觉了苏月的担忧,勉强笑了笑,“我不要紧,好好的呢,你不用担心。
苏月方才颔首,“回去后就说被那个仆妇劫持了,关在城外废弃的茅屋里,是骑来得及时,才没有被倒卖。若不这样说,恐怕坏了你的名节,将来就不好自处了。
颜在听后牵住她的手,愧怍道:“我总让你担心,自己从未为你做过什么,反倒一次又一次麻烦你。”
苏月在她手上拍了拍,“咱们是一起从姑苏来的,我也要让你全须全尾地回姑苏去。这次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就当还了他曾经解你危难的情吧。”
颜在没有说话,其实她知道,那份恩情是无论如何都还不清的。对青崖的厌恨也慢慢化为了一缕惆怅,人越冷静,越是感到无边的凄凉。
好在有惊无险,苏月庆幸一切都过去了,却没想到后面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自己。
第二日一早,洗漱过后赶往大乐堂,刚到门上就迎来两个公服上绣蟒纹的缇骑。
他们大步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传令:“乾阳殿中早朝,陛下宣召梨园使入朝应讯。请娘子暂缓手上公务,跟卑职等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