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甘玉竹哄好了,她这才牵着白圭的手一起回家了。
还记得去年,她刚有穿越记忆时,怀里抱着不满三岁的小瘦患,现在却已经马上四岁了,再抱着就长长一条没那么方便了。
三日后。
一早天刚蒙蒙亮,还昏黄着,她把白丰的衣裳穿好,用披风一裹,抱着就上马车。
李春容在送甜甜去族学,见此有些舍不得,却还是摆摆手送她走。
马车骨碌碌地走着,刘二在前面赶马车,他笑着道:“老爷在村头等着了,听他说你家相公也在。”
赵云惜有些意外,这样带考的好事,一看不上张文明,她猜测是林修然使劲了。
等到了一间,果然。
这样的差事能在县令面前露面,一般都是山长的内门亲传弟子才有可能。
像张文明这样的外门弟子,那真是消息都听不到。
赵云惜有些诧异,却没说什么,只笑吟吟道:“那挺好。”
于是??
张文明在前面带着学生,赵云惜在后面带着林家几个孩子。
马车行进,她以为江陵离荆州府很近,就几十公里,大约一两个时辰就到了,谁知坐马车吱吱呀呀走了一整天。
坐得她屁股疼。
愈发佩服老头了,他当初冒着风雪,硬是往江西走了一趟,来回一个多月,实在是厉害。
看来当初他心里也是有一口气撑着。
他有个铁腚。
但她没有,她这会儿满脸难言之隐。
看林子境的样子,怕是也如此,不时抬抬屁股,偶尔蔫哒哒地跪在条凳上。
“到时候府试过了,还有院试,远的不说,再过三天我们还要坐马车回去。”
BBA......
太惨了!
赵云惜一想,也有些不大好,但通往坦途的大道上,总有一段崎岖不平的小路,她表示理解。
林子境叹气。
林子垣和小白圭倒是精神,两人凑在一处咕咕,还撩开马车帘子,看外面的风景。
赵云惜很艳羡小孩的精神劲头。
好在天擦黑时,就到了。
林修然把张文明叫过来,把他们扔做一堆,自己施施然走了。
赵云惜连忙问:“夫子,你去哪?”
“我去另外一处隔壁院子住。”他又不好和他们住在一处。
目送夫子离去,把林子境也带走了,小院中便只剩林子垣、张白圭两个小朋友。
小院一切都陌生,他们饿了,正要琢磨去外面吃东西,就听见有人敲门,张文明立在门口,问:“谁?”
“回公子的话,小人乃城东食肆的店小二,奉命来送外卖。”
听见外卖二字,赵云惜有种时空被破的感觉。不过外卖由来已久,确实古代就有,名字各不相同。
张文明这才松了口气,让娘子先回屋,就听她无奈道:“我穿的男装。”
为了方便,自然是男装最不惹眼。
“那也避一避,万一是坏人。”
“那我还得保护你。”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正好奇盯着两人的小孩:“你俩进屋躲一躲。”
小白圭:…………………
**7*:......
两人乖乖回屋,把窗户打开个缝,往外看。
店小二拎着食盒,摆在桌上,笑着道:“你们且吃着,我晚一个时辰过来拿盘子碗,不必洗,摆回食盒就好。”
张文明提着食盒,表示很惊诧。
他来过荆州府,却没钱用来点外卖,头一次经历,颇觉意外。
赵云惜也觉得很新奇,她尝了尝味道,这保温做的也很好,确实很厉害。
“还挺好吃?”也有可能是饿了。
中午随便吃了点干粮,有点可怜。
“睡觉。”夜里的荆州也不好去玩。
隔日一早,赵云惜、张文明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而林修然在给林子坳突击练习,他们要研究学政的偏好,来猜测试卷。
而他们几个就没有压力了。
林子境需要在一旁看着,下一个就是他了。
赵云惜捏捏小白圭的脸蛋,有些期待道:“也不知你到时参加府试是个什么样。”
荆州府相对江陵来说,实在是大太多了,令人惊诧不已。
房屋高大许多,路上的行人衣衫也漂亮很多,绫罗绸缎很多,不像江陵多是棉布衣裳。
而且衣裳的款式也很多,织银撒花的马面裙华丽极了。
赵云惜和张文明一人牵着一个孩子,到处溜达着逛,突然看到一个熟人。
“赵掌柜?”她迟疑着喊。
实在是有些不敢认,穿着青锻的掌柜和在江陵县时看起来区别很大。
听见他声音,正在柜台上擦拭首饰的赵掌柜茫然抬眸,顿时笑了:“赵娘子!你们来荆州了?”
赵云惜笑眯眯道:“是呀,跟着同窗过来的,他要参加府试呢,这会儿在闭关,我们就出来瞧瞧。
她好奇地打量着银楼,很明显,这里的银楼要比江陵大很多,首饰种类多是金的,不像江陵,银首饰多,而且更加华丽精致,还有镶着宝石的金簪。
“真漂亮啊......这是碧玺吗?”粉色间绿色的碧玺手串,鲜嫩的颜色漂亮极了。
赵云惜有些喜欢。
“这得多少银子啊………………”她问。
“这是碧霞希,你手里这串的品质好些,要五两银子呢,还有品质更高更剔透纯净的颜色,那得添十倍,你瞧瞧。”
赵掌柜从柜子里拿出品质好那条绿色碧玺,非常清澈莹润的绿。
“真好看哎......”
赵云惜还是喜欢粉绿相间那串,而且也更加便宜,她喜欢地不行。
想想五两银子,够买笔墨纸砚了,顿时有些舍不得。
谁知一
“这里可以讲价吗?”张文明间。
赵掌柜心念一动,看看眉眼精致的赵娘子,又看看斯文俊秀的小秀才,心里就有数了。
“能讲能讲……………”他乐呵呵地笑。
赵云惜琢磨片刻,还是舍不得,满脸遗憾道:“我舍不得买,罢了罢了。”
五两银子呢,她也不知道能喜欢几天。
“你给四两五钱就行,咱都是老相识老朋友了,卖给旁人只能讲两钱的虚头,这给你五钱的虚头,咋样?”赵掌柜想,不愧是他,真是善解人意。
赵云惜留恋地看了几眼,摇头:“不买。”
赵掌柜絮絮叨叨道:“我给你送的分成我都不想说多少,你再推辞,我都想把碧霞希送给你了,又不是很贵重的东西,这个还有裂有棉呢.....”
他不喜欢对自己抠抠搜搜的女人。
还有女人身边默不作声的男人。
张文明见她喜欢,掌柜确实没有降价的意思,当即就掏荷包。
“买了。”
小白圭也开始掏自己的袖带,把自己那叮里咣当的压岁钱都放在桌上,笑眯眯道:“给娘买首饰!"
赵云惜又感动又好笑:“你的钱是让你买东西使的,不是给娘花的。”
呜呜呜,龟龟患太令人感动了。
张文明抿了抿唇,他从掌柜手中接过碧霞希珠串,轻柔地戴在娘子细白的手腕上,心满意足。
他以后还会给娘子买更多首饰。
赵云惜盯着手腕上的碧玺手串,想想她都赚这么多钱了,买个手串是应该的。
“买都买了,再买个项链。”要不然脖子上空空的。
赵掌柜顿时哈哈大笑:“这才对嘛,虽然我们银楼经常哄女人说,女人要对自己好,但我打心眼里这么觉得。”
赵云惜腼腆一笑,柔柔道:“可我想对相公好。”
她嘴上说得好听,其实给男人花一点钱她都要心疼死了。不过张文明的费用,都是父母出的,暂时还没怎么用她的钱。
她舍得给小白圭花,这是她的思想,她心里愿意。
赵云惜说是只买个项链,结果一选就没刹住车。
给李春容和刘氏、甘玉竹买了一个项链,给林修然、张镇、张文明、林子坳各买了网巾,几个孩子买了平安锁。
林林总总加起来,约摸有二十两银子。
她觉得十分肉痛。
她掏出二十两的银票,很不舍得,递给赵掌柜都不肯撒手。
见她如此,赵掌柜无奈地笑。
“你要实在舍不得,从分红里扣也行。”免得在这跟剜肉一样。
“那扣吧,没到我手里我就不心疼。”她反正是这样想的。
赵掌柜给她打包的很漂亮,外面却套了很普通的包裹,笑着道:“你们现在属于外乡人,还是低调些好。”
"成,谢谢你。”赵云惜拎着一兜子首饰,心疼坏了。
“我当初还承诺俩娘,到时候从头到脚买银饰呢,那啥时候有这个钱哦。”
这样的细链子都这么贵。
真得很贵啊,不过在现代她也没舍得买,结果猝死时,银行卡里只剩下冰冷的余额。
这辈子可不能再这样了。
张文明也有些想象不到,他低声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两人对视一眼,先回家把首饰放起来,也不好拎着到处逛街。
一回去,赵云惜就不想再出来了,她昨天坐得屁股疼,今天又走这么多路,大腿表示受不了。
主要是一下花钱太多,她是个貔貅性子,实在心疼到无法自拔。
小白圭趴在赵云惜怀里,昂着头:“你说小白狗和小白猫想不想我呀?"
他都这么久没有回家了。
赵云惜垂眸看他,温柔道:“你在想它们时,它们肯定也会想你呀。”
小白圭没和它们分开这么久,一说更想了,眼圈红红地望过来。
“可我好想奶、想甜甜,想它们呀。”
赵云惜连忙把他搂在怀里,孩子的内心纯净又柔软,自然扛不住这样的分别。
“他们也在想你。”她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
张文明沉默片刻,才幽幽问:“白圭可曾思念你爹到几欲落泪?"
小白圭抬起丝丝泪意的眸子,认真思索片刻,满脸笃定地点头:“想了,想哭了。”
赵云惜想起刚开始卖糯米包油条时,小患也是这样说的。
可见是个黑芝麻馅儿的小糯米团子。
她抱住亲了亲糯米团子的皮,忍着笑作证:“是的,我和他都哭了。”
正聊着天,就见林修然带着林子坳和林子境来了,两人手里都捧着文章。
“张相公帮忙点评一二。”林修然客气道。
他才考过秀才,指导意见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赵云惜起身给两人烧水倒茶喝。
她也跟上去看两人的文章,半晌沉默了,她本来还挺骄傲自己连四书五经都学了,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好读书,不求甚解”,她就是囫囵吞枣地过一遍罢了。
这些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很漂亮。
但她细细读来,发现了问题。
“这么一段,约有几十字,都只是在堆彻词藻。”赵云惜拿着林子境的卷子,看出问题来了。
而林子坳地就言之有物,条理明晰,偏僻字词用得少,却自有一番清明感。
林修然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对,是这样的。”
张文明仔细品了品,舒了口气:“子坳小兄弟的才华远在文明之上,如今看来,府试没什么问题。
比他写的好多了。
京城来的小才子就是不一般。
林修然笑了笑,看向忐忑不安的林子坳,笑着道:“你今年才十四,若是能考上秀才,谁不赞你一声少年英才,若是名落孙山,明年再去,也不过十五,你慌什么。”
林子坳委屈:“考试紧张我也没办法,想想就紧张。”
赵云惜教他:“你这样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一口气,来回三次,再拍着自己胸口哄,学着你………………娘的语气,就那种,哦哦宝宝乖宝宝不怕不怕,这样。”
林子坳垂眸,他娘不曾这样哄过他。
赵云惜头?地挠挠脸颊。
“我试试。”他深呼吸慢吐气几次,哄自己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看他脸都涨红了,赵云惜无奈:“你在心里说也行,主要是安慰自己,你脑子听见了就行。”
林子坳站着不动。
小白圭上前来,拍着他的胸口,奶里奶气地哄他:“哦哦哦,宝宝乖宝宝不怕不怕,有娘亲在哦~”
他被哄惯了,这样的话简直信手拈来。
林子坳果然不紧张了。
林修然笑了笑,他就知道,云娘有法子,她太聪慧了。
赵云惜腼腆一笑,温柔道:“重点在深呼吸,没事的,你就当去练练手,参与感最重要,旁的都不打紧。”
他们甚至不像其他贫穷读书人,来荆州府一趟,需要攒许久的盘缠,家中银钱也支撑不住,堪称孤注一掷。
这想来都来了。
他们在荆州府的县衙周围甚至有宅子,准备的极为齐全,根本什么都不怕。
林修然慢悠悠地喝茶,见林子坳的神色放松下来,眸色闪了闪。
看来他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他家后宅里头,玉娘没有生育,纵然心性良善,对孩子的衣食住行也关心,身上却没有母性,没有那种包容关怀的娘亲感觉。
而几个孙辈,林子坳、林子境、林念念三人,都不在母亲身边长大,情感是有缺失的。
他当初听到云娘说想读书,愿意收她的原因之一便是,她们母子同在学堂,二人行事,总归能让几个孩子看看,什么是正确的母子关系,若连带着能关心一二,便也是极好的。
若是这女人有什么坏心思,在他林宅,他也能随时将她扫地出门,一切都是不怕的。
如今想来,他信了他几十年看人的功底,到底没有看走眼。
云娘是极好的。
“云姐姐,我没什么可害怕的。”林子坳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看着自己新写的文章,神情坚定。
“对,林子坳是最棒的!”
“林子坳是最棒的!"
“林子坳是最棒的!”
几人都跟着重复,小白圭牵着他的手,甜甜道:“等你去府试,我们就在门外等着你,第一个来接你。你乖乖考试就行,隔着一堵墙,我们陪着你。”
他说起话来,小嘴巴真甜。
林子坳被他哄得心软软,连忙道:“在家等我就是,在外面等我多累啊。”
“等子坳哥哥很开心,一点都不会觉得累。”小白圭抱住他的腰,轻拍他脊背,笑吟吟道:“林子坳是最棒的!”
林子坳眉眼柔和,垂眸浅笑,早已忘了在隔壁宅子的紧张忐忑,他眉眼飞扬,往日那个成熟稳重的少年郎又回来了。
“那你们等我。”他抿嘴。
赵云惜笑了笑,把茶盏往他跟前推,做考前动员:“今天就别碰笔了,好好休息休息,让自己的脑袋放空,想想自己是一只鲲鹏,在星海中徜徉、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