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村路上,路边的小草不知不觉间从嫩绿变得枯黄。
“娘!~”
远远一道模糊的声音,却让赵云惜猛然抬眸,她想起白圭在里正家,就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
就见白圭颠颠地跑过来,红扑扑的小脸上挂满兴奋,手里还拿着鸡腿,小嘴巴油汪汪的。
“我坐在门槛上吃鸡腿,等着你呢。”没想到真的看到了,但他娘好像没看见他,没关系,他会喊。
赵云惜俯身将他抱起,掏出棉帕给他擦手,随口道:“赶紧吃,食物不要拿在手里。”
“给娘的,我没舍得吃。”白圭眸子亮亮的,把鸡腿递过来。
赵云惜心里感动地厉害,轻轻咬了一口,笑着道:“好了,娘吃了,剩下的白圭帮我吃掉好不好?”
小白圭这才啊呜啊呜把鸡腿吃了。
“你去跟你爷说一声,你出来了,省得等会儿找不见着急。”赵云惜拍拍他。
他去了,片刻后又回来。
两人便一道往菊园去。
小白圭挂在娘亲怀里,快乐地像只小麻雀,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爷爷能让我站在他肩膀上,真厉害。”
“锁儿也去读书了,说要考秀才。”
“铁柱也去,但是人家不收。”
他趴在娘亲耳边小声嘟囔,恨不能连中午的菜单也说了。
“娘,想你了。”他奶里奶气道。
赵云惜拍拍他的屁股,孩子嘴巴甜得她心肝颜。
“娘,你中午有没有想我?”他歪着脑袋问,目光灼灼。
赵云惜摇头失笑,用指尖戳戳他圆滚滚的龟屁,无奈道:“龟龟患,娘当然想你。”
时下讲究含蓄,就算心里百转千回抓心挠肝都要想死了,也要矜持地住口。
偏他年岁小,把想挂在嘴边上。
赵云惜:唛。
她还是没忍住笑了笑,和他一起往外走去。
离菊园还有段距离,都能看到大片的黄色,她看了一阵,觉得有些不对:“这不是林宅的菊园吗?"
“是吗?”张白圭倒是不知道。
果然两人提着篮子走近了,守门的门子认识小白圭,多看了两眼,不确定地喊:“是不是张小少爷?”
张白圭盯着他看了两眼,不确定问:“刘二?”
刘二点头,连忙打开篱笆,让两人进去,笑着道:“尽管摘就是,马上开败了,东南角开得正好,老爷说让我摘点给你送去,刚摘了一篮子呢。”
他指了指地上的篮子。
“我们自己摘。”赵云惜说了一声,就找了一片开始摘。
盛开的菊花带着清香味,特别好闻,大片大片的菊花很漂亮。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小白圭叉腰唏?。
赵云惜?了她一眼,看得出来是真的在认真读书,连这都知道。
“你喜欢这句?我也喜欢,还喜欢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赵云惜笑着回。
小白圭在认真干活,一朵菊花两朵菊花,他人小手小,那些娇嫩漂亮的花朵快比他手掌都大了。
“娘,菊花是种来吃的吗?”
“这种是可食用的菊花,还有比较珍贵的品种,可能就只用来观赏了。”
“菊花香味好闻。”
“你喜欢?这个味道确实很特别。”
“那折两支长的,摆在床头。”
赵云惜和白圭聊天间隙,挑了枝开得好的,折下来,簪在龟龟的小揪揪旁,她打量片刻,不住点头:“不错不错。”
明时有簪花传统,张白圭并不排斥,只是亲自挑了一支,也要给她将上,还振振有词。
“礼尚往来,有福同享。”
赵云惜微微垂首,静静等着他给簪花。
小白圭:“哇哦!娘亲是菊花仙子。”
赵云惜见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满是震惊,笑眯眯地捏捏,又给他挑了一朵小点的。
“我儿,好看。”
“真好看。”
她不住口地夸赞,越看越喜欢。
简直喜欢死了。
恨不能抱住白圭啾啾两口。
“娘子!白圭!”菊园外,张文明过来接两人,远远地就看到母子俩笑闹成一团。
娘子盯着白圭的眼睛会发光,脸上的愉悦快活不加掩饰,他又忍不住盼着能和他也如此。
他扳着指头,从相处的琉璃渣子里面拼命抠糖吃。
他一颗心简直都被自己磨烂了。
赵云惜一无所觉,她搂着小白圭,在阳光正好的菊园里,笑得十分快活。
听到男人喊声,白圭看过去,脸上笑容灿烂:“爹~”
赵云惜也笑着跟他招手。
“把菊花裹上鸡蛋液,放到油锅里炸,隔壁小孩都馋哭了。”她说着就忍不住笑。
“娘亲。”小白圭软啾啾地围着她跑。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就摘了一大箩筐。
“够了够了,
浪费。”赵云惜道。
菊花和青菜一样,一箩筐炒出来也就两盘子,正好够吃,也就是个稀奇罢了。
三人往菊园外去。
刘二还守着,赵云惜按着价钱给他,他也不敢收,只一个劲道:“主子吩咐要给小少爷送,小的没送已经是失职了,可不敢收钱。”
赵云惜笑了笑:“那实在麻烦你了。”
她把钱放在窗台上,该人家的钱不能少。
张文明接过箩筐,抱起白圭,笑着道:“娘子辛苦了,我来就好。”
赵云惜笑了笑,眉眼温柔:“谢谢相公,有你在身边实在太棒了,要不然这么多东西,我实在不好拿回去。”
张文明听着夸赞声,感觉更有劲了。
“娘,等龟龟长大也会变得有力气,帮娘亲背背篓提箩筐,给娘亲干活,让娘天天坐着晒太阳吃肉肉~”白圭捧着肉嘟嘟的小脸蛋,连忙表忠心。
赵云惜听到心头发软:“好~”
等回去后,两人一起把菊花摘掉花瓣,然后清洗,对于洗花,大家都很有经验。
毕竟之前做香露,真的天天洗花,怎么洗干净又不伤花瓣,真的是手到擒来。
晚上果然做了菊花宴,从炸菊花到凉拌菊花,菊花肉馅儿的饺子,都吃了。
刚吃过,银楼掌柜送来的木樨花又堆满了前院,几人又勤勤恳恳地开始做香露。
一连忙到月上西楼。
“明儿还得早起,双日子该上梁了,要放鞭炮,大家别忘了。”张镇叮嘱。
一听要上梁,赵云惜高兴地睡不着觉。
这处房产是在她和白圭名下,她名下还有十五亩良田,有房有田,若是有什么意外,她自己有力气,只要肯吃苦,有地有技术,她也就有了独立行走的机会。
她睁眼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心中激荡,想东想西,半天才睡着。
隔日。
一大清早,就听见沸沸扬扬的人声。
赵云惜起床洗漱过,到前院一看,就见几人都穿戴好了,正在忙着,见她出来,小白圭兴奋地扑过来:“娘!你醒了!"
把他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背,赵云惜就笑:“是,你起这样早?”
“吃饭吃饭!”
李春容端着饭碗出来。
赵云惜就抿着唇笑,也跟着端饭出来。
张镇拎着他的长刀,武得虎虎生风,而甜甜又蹦又跳,奶声奶气地喊:“爷爷厉害!厉害!”
她词汇量比较匮乏,但情?渲染到位。
张镇听见喊吃饭才收起大刀,一把抄起甜甜:“吃饭咯~”
甜甜猛然升高,吓得尖叫出声。
把正踩着猫步悠闲自得地小白猫吓到炸毛。
“哈哈~”白圭嘲笑。
“喵!”不准笑?
小白猫弓着身子,横着蹦过来,一副我要跟你打架的样子,被福米抬高前腿给拦了。
“小白狗,你真好。”白圭拍拍狗头,夸赞。
又摸摸小白猫:“你也好。”
“吃饭。”李春容喊。
几人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去隔壁了。这时梓人们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他们了。
张?见他们来了,笑呵呵地把东西递过来,指了指房梁:“快放鞭炮,都等不及了。”
张镇爬上房梁,用竹竿挑着鞭炮放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入耳,硫磺味入鼻,赵云惜捂着白圭的耳朵,在外面,纵然心里高兴的要蹦起来,面上却仍旧要淡然,要矜持。
李春容高兴地合不拢嘴,拍着王秀兰的胳膊,半天说不出话。
老二这一支,财比不过老大,文比不过老三,他们一直都悄声闷着,没想到也有起势的一天。
“全靠云娘和白圭两个福星。”李春容乐呵地不行。
张镇站在房梁上,先是贴上求来的镇宅符,后贴福字,再挂上喜庆的红绸,最后才是上一柄剑。
等仪式结束,大家就安静下来。
“今日上梁,劳诸位亲至,张镇不胜荣幸!”
他话音刚落,使有主持大声道:“抛梁馒头抛得开,好比青龙游四海。
抛梁馒头抛得高,好比王母娘娘献蟠桃。抛梁馒头抛到南,南海观音送子来。抛梁馒头抛到北,金玉满堂全家福。抛梁馒头抛到东,寿比南山不老松。抛梁馒头抛到西,子孙状元三及第!"
随着主持话音响起,张镇就从箩筐里抓东西往下撒,有糖果瓜子,有馒头点心,用荷叶包起来,收拾的整整齐齐。
王秀兰抢到两大包,乐滋滋道:“你家讲究,还用荷叶包起来,好多人直接撒地上。”
李春容笑了笑:“地接福气,人也接福气,多好。”
大家都忙着抢东西,一身人声鼎沸,就要这样热热闹闹才好。
人气才是最好的东西。
赵云惜昂头望着,见人群沸腾的厉害,就抱着白圭出来了。
李春容紧随其后。
两人立在院外看着村民,听着张镇大声喊,说是九月初六摆暖灶酒,请大家一起来吃酒。
两人听着就觉得期待。
“不醉不归!”
“一定来?”
“多备好肉啊张老二!”
“你小子出息了!”"
各种人声混杂在一起,就连张文明也被调侃,说他儿时的一些糗事。
有时候太熟了就是这样,装相都装不起来,人家连你穿开裆裤的样子都见过。
装不了一点。
然后随时在人多的时候把你的糗事说出来,看你脸涨红的样子哈哈大笑。
赵云惜听着,也觉得很好玩。
“他小时候一边吃西瓜一边挺着肚子尿尿。”
“是吧,吃肉还要藏到最后再吃。”
“还可干净了,农村长大的娃子,脚上一个泥点子都受不了,哭着要洗干净。”
“文明确实聪明,白圭就是随他。”
“就是长得太小白脸了。”
张文明脸颊涨红,有些不敢看不远处的娘子,童年事被拿出来说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在他娘子跟前。
他威武雄壮、文韬武略的形象,还能保住吗?
赵云惜听得津津有味。
跟白圭确实有点像,父子俩,幼时是有共性的。
这样一想,她就忍不住笑。
张文明眼角余光瞥见她弯着眉眼,顿觉天都塌了。
小白圭双眸瞪得溜圆:“哇哦。”他听得津津有味。
赵云惜捏捏他小脸:“别哇哦了,等你长大了,他们也会这样围着你,说你此时的糗事。”
端的可怕。
小白圭想了想,觉得死道友不死贫道,接着娘亲的脖颈,连忙道:“快走快走。”
赵云惜:哈哈哈!
热闹一阵,大家参观够了,聊开心了,也就各自散了。
剩下梓人开始上瓦。
又过十日,眼瞧着天气越来越冷,晚上睡觉需要汤婆子,有些暖不热了,终于建好了。
家具一应都是新的,房子也新展,门前摆着林宅送来的花,木架子上缠绕着鞭炮,就等着主家来引燃。
亲戚客人一家一家的来,赵云惜跟着认人,和大家打招呼。
忙的不亦乐乎。
林子坳带着林子堍、林子垣也过来上礼,笑眯眯地跟她恭贺。
“今日忙,可能招待不好,你别介意,白圭,你带小夫子去看看他们的房间。”
总共四进,第一进是公婆二人住的,第二进是他们夫妻俩,第三进是留给林修然夫妻俩和女孩,第四进就是给林家仨男孩的。
都安排的清楚明白。
林子坳高高兴兴地去看。
“这就是火炕?”他摸了摸,今天是第一天,火炕烧得旺旺的,摸着就舒服。
“真好哎,哪家瓦工做的?去给我也做一个!”冬天实在冷。
书房和正厅倒是有火墙,他们这些小孩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大家都对火炕表示万分惊奇。
张?乐呵呵地跟大家解释:“我那侄媳妇聪慧,读书读多了,从书里看来的。”
更清楚明白的解释应该是从造纸的夹巷中得到启发,但这是秘密,不能外传,只能说得语焉不详。
但众人不管,只打听这火炕咋样,费不费事,费不费柴火。
“不费柴,两把柴就够一夜了,要是心疼柴,把炕造大点,一家子一个屋就好了。”
“就是砖和木工费钱了。”
张?点头,他咸沈况过来给大家报价,当初教他盘火炕时,私下里商议过了,以后盘一个火炕,就要给
他家分成,不能白教。
“比普通瓦工师傅工钱翻倍,但是包你好使,砖和泥可以自备,也可以用我们的,但是自家备的要买好的,质量不好合不严就不能用。”
几人摸摸热乎乎的火炕,又打开门往里看,真就一点柴,顿时都心里比炕还热乎。
好东西都想要。
这火炕真暖和啊。
张?倾情推荐,自家二弟这回建房子花钱了,能赚回来一个是一个。
赵云惜听见了,不由得对张?表示佩服,他这样会做生意,怪不得有钱。
李春容带着王秀兰他们,在外面准备宴席,正弄着,就见刘氏和赵屠户拉着半扇猪来了。
“娘嘞,这爹娘真是没话说,把姑娘当伢儿疼!”
“云娘好福气啊,亲娘疼,婆母也疼,这日子过得跟蜜里调油一样。”
“小妹!出来帮忙!”
赵云升大大咧咧地喊。
半扇猪是惹眼,但是下面还压着半车好菜呢。
赵云惜眼眶红了。
她上前,“娘......”
白圭看看大黑猪,又看看嘎嘎,奶里奶气地跟着喊:“嘎嘎、嘎公、二舅、小树哥哥好~”
他今天穿的喜庆,一身桃色的直缀,衬着雪白的小脸蛋,跟小仙童一样。
赵屠户上前把他抱起来,扛在肩头,笑眯眯道:“想不想嘎公?”
“想!好想!”
他大声回。
赵屠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把牛车赶到厨房,众人连忙帮着卸车。
“乖乖,一整车都是礼物啊。”
“真多啊,赵家真有钱………………”
“人家终闺女啊。”
“还上礼单,看看多少......”
在门口闲聊的人,眼睛一下就盯着赵屠户看。
他左手抱着小白圭,右手抱着陶罐。
陶罐放在桌上,把桌子都压得晃了晃。
“我家女婿、女儿、外孙孝顺,年节都有孝敬给我赵屠户,我心里感动,跟她娘商量了,就加一倍给她姑娘甜甜嘴!"
赵屠户身强体壮,声如洪钟,把孝顺二字咬得极清楚。
“是不是呀小白圭?”
张白圭被他摇得快要散黄了,连忙道:“限公晕晕晕!我永远孝顺你和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