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2 / 2)

望着小孩黝黑的瞳仁,映照着烛火,像是细碎的星河,她琢磨片刻,低声道:“叫甜甜吧,未来的日子甜甜的,永远不做乞儿。”

甜甜眉眼微动,盯着她蠕动的嘴唇,半晌没动静。

赵云惜也不再管,而是认真练自己的大字,白圭只有一张作业,她可有五张。

夫子评价她的字:伤眼睛、鸡狗爬之辈。

她才知道,看似仙气飘飘的老者,还有毒舌属性。

不服气地盯着自己的字半晌,她觉得还挺好的!横平竖直,一板一眼,已经不滴墨,会构图了。

白圭坐在她身侧,练得极慢,她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其中问题。

他下笔慢,并不追求把字写完整,也不追求一张纸写得干净漂亮,而是往字帖上靠。

她立在一侧,看着他写完,才满眼赞赏。

“龟工一回写字,便能耐住性子,真棒。”她俯身将他抱起,蹭了蹭他的脸颊,见天色擦黑,便让他出去走走,别一味地在家里。

晚上甜甜窝在柴房睡觉,李春容给她拿来稻草编的床垫,还有备用的被子,安抚她不要害怕。

如此过了几日,赵云惜刚从林宅回来,就被人堵在村口。

见是银楼掌柜,她一边往家里带,一边笑着问:“怎么寻过来了?”

掌柜一拍大腿,乐呵呵道:“你上次送来的五十瓶卖一半了,想着再跟你定五十瓶。”

用香的历史太悠久了,猛然间这样小的县城出现好闻的香露,江陵的贵人都在买。

“那你送鲜花来,我明日刚好,请人来做成,后日给你送去。”赵云惜满脸喜色,笑吟吟道:“你若有鲜花的路子,不若每隔些时日送一批鲜花过来,要知道,鲜花有时,多做些香露放着,免得花谢了,就只能空挠头了。”

掌柜沉吟片刻,还是应下。

“成,我多给你送来些鲜花,茉莉花和栀子花都开不长,你给我准备三百瓶,我备着慢慢卖。”

掌柜有些肉疼,想想近来赚的银钱,他又内心火热起来,只要这一波卖好了,营业额上去,那他转到荆州府做掌柜就指日可待。

“成,那我回了,这几天安排人送鲜花过来,你受累。”

赵云惜连忙留他:“留下来吃顿便饭,不要急着走。”

掌柜知道她家只有婆母和她两个女人在家,便骑上自己的小毛驴,懒洋洋道:“店里还有事,耽搁不得,你别送,我走了。’

赵云惜琢磨再给他让点利。

牵着小白圭回家,就见小树正蹲在甜甜跟前,做鬼脸逗她。

“姑姑,哪来的小孩?”他不满,自己都不能跟姑姑住。

赵云惜看了一眼甜甜,她乖巧地蹲在门口,被她训过,不敢再缩在墙角,也不敢随地躺着。

“抱来的。”她随口回。

“姑姑,我奶说叫你有空去教她做面脂,她说我们一群小兔崽子束?太贵了,要再挣点钱。”

屠户已经很富了,送一俩孩子读书轻轻松松,但好几个孙辈,一口气得交十来两束?,就有些吃不消。

男娃去读书,女娃也要去读书。

适龄的就有八个。

让人眼前一黑又一黑,亮不起来了。

赵云惜噗嗤一声笑了,乐呵呵道:“成,我知道了,明儿放学直接回家,让你奶把材料都备好,上回回去跟她说过了,她知道。”

小树脆生生地应下,又跑到白圭跟前,把他抱起来抢了一圈,把小白圭气得小脸通红,这才满意离开。

赵云惜连忙把他拽过来,以前穷,礼节不到位就算了,现在不缺钱了,就不能让孩子空手走,左装了一把松仁糖,右装了一把云片糕,让他走路上吃。

“谢谢姑姑~”小树乐呵呵地走了。

赵云惜冲着甜甜招招手,拿梳子给她一头乱毛梳干净,她一站起来,才看到她腰间绑着绳子,估计是李春容出门,怕她跑丢了。

把绳子解了,她温柔叮嘱:“既然跟着我们回来,这里就是你的家,要是还记得自己家,记得画下来,等你长大了还能找出去,现在就不要出去乱跑了,你到底年岁小,不好在外头生存。”

“能听懂吗?”她有些纠结地问。

甜甜点了点头,像是不习惯人的碰触,被人碰到就跟被点穴一样僵硬。

赵云惜连忙去写作业,虽然她是编外人员,但林修然依旧严厉苛责,默写错一个字,就要被打手心。

她今天就挨揍了。

来自现代的习惯,让她总带出点小毛病,夫子指了两回,这第三回她又存了,便被抽了一戒尺。

真疼啊。

手心肿起一道棱,现在还疼。

但杀鸡儆猴的作用很好,最调皮的林子垣都不闹了,乖乖地背书,再也不哭着找姨娘了。

作为被杀的那只鸡,赵云惜发誓,再也不能被捉住小把柄。

甜甜蹲在她身边,黑漆漆的眼珠子不错眼地盯着她,赵云惜练字间隙回神,戳了戳她的脸,轻哼:"出去跑跑,现在能吃饱,别光呆着不动。”

她说完,就沉浸式地练字了。

结果??

甜甜是个实心眼子,说让她跑跑,她就一直跑到天黑,小脸从红转到煞白,也没停下。

赵云惜又好气又好笑,让她停下,带着她慢慢散步两圈,这才给她倒水喝。

“让你跑跑,是活动活动,不是罚你,觉得不舒服就停下,下回不能这样,记住了没?”

甜甜点头。

小白圭听到动静,也跟着过来,他冲着甜甜笑了笑,这才看向娘亲,软声道:“饿了。”

赵云惜见天色不早,李春容还没回来,便去菜园一把小葱,打算给他们做鸡蛋煎饼吃。

“娘,我烧火。”白圭兴致盎然,他要和娘亲一起做饭。

赵云惜点头,吩咐他,要小火。

两人说说笑笑,摊着鸡蛋饼,第一张自然是给小白圭吃,第二张她吃了,她眼角余光看着门口的小身影,对方一动不动,好像没被香味吸引。

小白用眼角余光看见他一挪开视线,她就偷偷耸动鼻子,便故意在挪开视线时,猛然回头。

四目相对,甜甜吓了一跳。

小白圭顿时笑起来。

第三张给甜甜吃,他捧着碗递给她,学着娘亲哄人的样子,乖巧道:“甜甜吃,不够了还有,慢点,别弄到衣服上。”

三人都吃饱了,又多做三张放着给李春容吃,还用一张煎饼做面片青菜汤吃,眯眯缝。

等李春容着急忙活地回来,三人吃完了,还给她留了饭,连忙解释:“你二婶家妹妹说人家,叫我去参谋参谋,多聊了几句,这就回来晚了。”

赵云惜点头,让她赶紧吃饭,想必饿得狠了。

“过几日是你爹和文明休,一家人好生在一处聚聚,近来忙东忙西,脚后跟打后脑勺。”

“累了就歇歇,别累着自己。”赵云惜劝:“钱是王八蛋,永远赚不完。”

李春容应了。

她这样劝自己,但三更时,还是摸黑起来蒸糯米饭。

赵云惜听见动静起来,有些无奈:“不是说歇歇?”

李春容讪笑,悠悠道:“醒的比平日里还早,索性起来。”

两人合力蒸糯米饭,炸油条,把餐备好,这才把木桶都提到推车上。

刚要走,就见门口蹲着个黑影,甜甜乌溜溜地眸子在夜里发光。

“咦?”李春容见小孩起了,拍拍她,示意她跟着一起走。

赵云惜鼓励地拍拍她:“跟紧奶奶,别走丢了。”

甜甜小手从腰间摸出一根绳子,递出来,看得李春容心疼坏了,连忙说她有事出去,没办法才给她绑住,这好好的,跟着走就行了。

两人走了,赵云惜才回屋喊小白圭起床,到上学的点了。

两人吃了糯米饭,背着书包,手牵手又往林宅去。

“娘,手心还疼不疼。”

“不疼了。”

“我给娘吹吹就好了。”

两人絮絮地说着话,到林宅后,也算得上轻门熟路,自己往书房走去。

林修然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她顿时噤若寒蝉,乖巧如鸡,这老头是真打啊,力气还贼大。

他考校一番功课,又检查了作业,这回了林子垣这小屁孩,主要是他不爱读书,写到后面急了,开始乱画。

林子垣瘪着嘴啪嗒啪嗒掉眼泪,还不敢哭出声。一张小胖脸皱巴到一起,看着可怜极了。

林修然声音冷冷:“若再有下回,便要再添三板。”

他收拾完就走了。

林子坳黑着脸走进来,说他们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很难带,重点又骂了林子垣一顿,还扫射林妙妙背书不认真,磕磕绊绊。

赵云惜:嘻嘻。

她挠了挠脸颊,死道友不死贫道啊,不骂她就成。

“还有你,赵云惜,年岁最长,那手字却并无多少长进。”

林子坳看着赵云惜垮着小脸,却还是冷冷的扔过来一个小盏:“以后每日要写满一小盏的墨水才成。”

赵云惜:不嘻嘻。

唯一没有挨骂的小白圭便格外显眼,林子垣冲着他喷了喷鼻息。

林念念也有些紧张,因为她的作业也有些敷衍。

上课不足一个月,启蒙书籍已经教完了,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都教了。

而下午的琴棋书画,各有涉猎,赵云惜勉强能和林子垣对弈一局,能弹一小段春江秋月,能画一支寒梅,能绣竹叶了。

她很满意。

充实自己的感觉很棒。

想想她又从家里提了十瓶香露来,呈给林修然八瓶,林子坳两瓶。

林子坳小脸紧绷:“贿赂我也没用,该严还是要严,不能堕了我的名声。”

赵云惜看着半大少年,有些无语,冷哼一声:“不要还我。”

林子坳捏紧了瓷瓶,不肯给她。

他身未成,唇边还有毛茸茸的胡子,又哪里有什么名声。

赵云惜心意到了,就去练字,她的时间恨不得掰成两瓣用,就这都不够。

中间休息时间,她也用来练字了。

林子坳见她刻苦,在心里一叹,她的学识极好,思维开阔,也有灵性,如果是男子,参加科举也未尝不可。

可惜,时下并未有女子科举的先例,她怕是不成。

但他惜才,方会对她严苛。

等回家了,赵云惜就提着礼物往张?家去,听说他今日回来。

“大伯、大娘。”她立在门口喊。

刘大娘听见她的声音,笑着来开门,“云娘来了,快进屋坐。”

赵云惜提着东西,笑眯眯道:“我有事寻大伯………………”

正说着,张?从院里走出来。

见她提着礼物,就斥道:“以后不许提东西!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

“大伯帮我收一千斤的薄荷和一千斤的橘子叶,我做香露用,夏天到了,这样凉凉酸酸的香露,不拘是闻着还是吃着都清爽。”

张?闻言顿时很感兴趣,笑着道:“我近来忙着修蜡烛厂,还没来得及管花露的事,还有那竹纸,可能做了?”

赵云惜点头说能做了。

“那成,薄荷和橘子叶都简单,三日后我给你送去。”张不假思索地点头。

赵云惜这才松口气,温和道:“我跟银楼掌柜合作,他两钱收一瓶花露,近来卖得不错,大伯也该准备起来,要不然被他占了份额,到时候又要闹了。”

江陵虽然大,对花露感兴趣的富人却有数。

张?笑眯眯道:“那我往公安卖去,比江陵小点,有几家富户很能吃东西。”

见他不急,赵云惜就也不说了,笑着走了,刘大娘连忙说留她吃饭。

“我娘做好了,就等着我吃回家呢!”

她话音刚落,就见李春容着篮子,从他们面前走过。

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巴巴的小孩。

X: ......

可恶,被打脸来得太快。

刘大娘顿时哈哈一笑。

赵云惜跟着婆母一道回家,试着商量:“要不,就不去摆摊卖糯米包油条了,帮我在家做香露,近来要忙一段时日。”

李春容当然没意见,唯独担心时日久不去,摊子被占了。

“占了再找一处,左右赶集的人那样多,咱东西好,不怕不好卖。”

话是这样说,李春容却不肯放弃,少做了一桶,每日还是去。

她舍不得自己的老顾客。

隔了两日,张?很快把薄荷、橘子叶送来了,刚好张镇、张文明都在家。

赵云惜不再耽搁,喊着他们过来一起做事,特别是张文明,花着她赚的钱,她现在看着他心气不顺,他要一起干活,她心里才好过。

要不然总觉得自己给男人花钱了,怎么想都不得劲。

张镇打水,张文明清洗,开始做香露。

这两样没有鲜花贵,各一千斤也不过二两银子,主要是运送的车马费就要一两。

四人忙着,这两千斤,光来回淘洗一遍,都累的腰酸,更要不停地打水、倒水,李春容根本干不了,她没这个力气,只能守着烧火。

赵云惜闷不吭声地跟着两个男人干活。

“云娘,你歇歇,我来就好,这些太重了。”张文明薄衫湿透,脸颊红透,总算尝到些许赚钱的艰辛。

赵云惜确实有些累,她抹了一把汗,活都干了,她觉得好听话也要跟上。

“只要想到攒钱让相公和白圭读书科举,我就不觉得累了,为你们付出再多也值得。”

她甜滋滋地说。

张镇听了都忍不住点头:“你是好孩子,但别累着自己,他读书总归没有要娘子养着的道理,他老子养不了,他就别读了。’

张文明:………………

上回回来,她还把他踢到一边,这回又说为他心甘情愿。

他心底难免生出隐秘的快乐,可见她心里还是有他。

凉了的心肠,又撩起火星子。

等到天黑透了,四人才弄一半,想着薄荷和橘子叶不容易坏,索性摊开晾在竹排上,自去洗洗睡觉了。

她刚进入被窝,小白就自动滚到她怀里,赵云惜弯了弯唇,便心满意足地搂着患。

真香真软真美。

张文明立在房门前,看着熟睡的娘俩有些无语,他俩是不是忘了还有人没睡。

“云娘,往里边睡睡。”

累极的赵云惜隐约听见有人在拨弄她,不高兴地一甩手,打掉烦人的苍蝇,快乐入睡。

“啪。”

张文明铁青着脸,捂着被打到隐隐作痛的小腹,呆立半晌,仍旧无话可说。

小白圭酣睡,有些热了,就踢开被子,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

一只细白的小手伸过来,给他盖好被子,还安抚地拍了拍。

张文明:…………………

方才被打到的地方更痛了。

待遇差别太大,心也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