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地方州府安稳无事,其余如官员德行等皆次之。官员被罢官,贬谪,抄家流放,贪腐是最最轻的罪责。
士大夫们与兵丁手上的刀箭一样,皆是统治天下的刀!
史方今脑子转得飞快,呵呵笑道:“宁氏一族在江州府乐善好施,七少爷大义,果真有宁氏家门之风。”
宁毓承道:“不敢当不敢当。王家坳村是史县令治下,以后要有劳史县令了。”
史方今与宁毓承客套,贺禄在一旁郁闷不已,恨不得马上回到江州府。
村民家中寒酸,又冷又破,他先前坐了一下,月白衣袍袍角,沾满了泥灰且不提,缂丝不知在何处被勾,破了一大块!
一件衣衫,贺禄还不放在心上。他犹豫了下,苦兮兮祈求地道:“宁七,你多少让给我些白蜡,别都全部拿去了。”
宁毓承认真地道:“不行,一根都不能让,我有大用处。”
贺禄被堵回来,他撇了撇嘴,问道:“你要这么多钱作甚?平时也不见你花钱啊,你都骑驴,用骡车了!”
“我出三十一支的价钱,加上赋税,铺子的开支,伙计的工钱等等,估计净利在两成左右。”
宁毓承一点点算着账,贺禄读书不好,算账稍微强一些,眼珠子左右转动,道:“两成的净利,不算少了。”
以前方通判将白蜡拿在手中,上贡给贺道年的利,亦在两成左右。宁毓承的净利少,是因他的成本太高,竟舍得给养白蜡虫的村民三十一支的价钱!
要是换做他,净利肯定在八成左右,他拿大头,其余的小利,拿去给底下的人分。
贺禄很是聪明,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
王大牛的要价,宁毓承当时一听,就知道他以前肯定卖不到那么多钱。宁毓承并未回绝,王大牛再要多些钱,他也会一口答应。
百姓辛辛苦苦养白蜡虫,他们应当拿大头,这是宁毓承一贯的观点,养蚕人该穿得起罗绮。
这里面有最重要,亦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宁氏能在江州府有持续的影响力。
否则,养白蜡虫的利,又会被从养虫人手中夺走。
宁毓承道:“两成的利听起来多,但你首先要清楚,平水县一共才多少白蜡,最后赚到的钱并不多。养白蜡无异于杀鸡取卵,你看河边的地,白蜡树,都需要养护。这两成利,要拿一部分出来,养护当地的土地,河岸,白蜡树的种植。
贺禄听得瞠目结舌:“你还管这些?”
宁毓承淡淡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宁氏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心中要有敬畏,敬畏天地。”
贺禄不以为然,史方今心情却很是复杂。平水县他太清楚,在江州府最穷,当年平水军之事,县里的元气大伤,迄今未曾恢复。王家坳村?过得去,其他村更为闭塞贫瘠。
宁毓承道:“王家坳村养殖白蜡虫,其余村也要养。王家坳村办识字班,其他村也要办。最好江州府都能办,都能养白蜡虫。这是你阿爹的政绩,你去问问你阿爹,要不要这份政绩?”
贺禄眼睛一亮,裂开嘴笑了,他觉着不妥,忙赶紧闭上了,幽怨地看着宁毓承。
真是,当着史方今的面,宁毓承竟说得如此直白!
史方今不去看贺禄,只当没有听到。不过,他想到空出来的通判之位,心头煎熬无比。
方通判死后,朝廷会派新的通判来江州府。要是平水县的百姓都识字,会算数,家家户户养殖白蜡虫,百姓安居乐业,这个通判之位,说不定就会落到他的头上!
史方今再也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离开,将王大寿叫到一边,冷声道:“王里正,白蜡虫之事,你不得从中作梗!”
王大寿愣了愣,他忙躬身下去,冷汗津津道:“有史县令的一句话,给在下十个胆子都不敢啊!”
史方今哼了声,心道谅他也不敢。
王氏兄弟的差使,能给他们,也能给别人!
史方今敲打了王大寿几句,便忙不迭跟在宁毓承身后,甚至主动帮着写契书,身为百姓都畏惧的县令,比王大寿这个里正还要平易近人!
宁毓承顺利理清了王家坳村的白蜡之事,选好了王家村祠堂做学堂,赶去了清水村。
贺禄呆不下去,赶回了府城。史方今一直跟着宁毓承,前往几个养白蜡的村子,如王家坳村那样签订了契书,选好了办学的地方。
宁毓承回府城,史今怀着一颗滚烫炙热的心,回到了县衙,盼着江州府的通判,朝廷能晚些派来。
朝廷那边尚未有新任通判的消息,不过宁悟明写了信回江州府,传来了好消息。
礼部原来的尚书中风后,嘴斜眼歪,再无法入朝为官,宁悟明升任了礼部尚书。
宁毓承很是高兴,他在平水县能顺顺利利,将白蜡拿到手,百姓的支持,只是小部分的因素。最大的依仗,还是宁悟明宁侍郎。
宁悟明这个素未蒙面的爹,真是他强有力的靠山!
不过,宁府却愁云惨淡,知知堂上空,飘散着浓浓的药味。
宁毓闵回到江州府,宁礼坤见到他脸上的伤,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宁毓承从平水县回到府中,离宁礼坤晕倒,已经足足两天过去。
大夫住在了宁府,施针下药,宁礼坤仍旧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呼吸微弱,半点都不见醒转的迹象。
宁礼坤要是去世,宁悟明就得回来丁忧。
丁忧三年,三年过去,宁毓承在平水县的白蜡虫之事,估计就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