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雪清晨
冉漾最近多了个令季绪费解的喜好。
她喜欢跟他一起沐浴,当然,前提是只沐浴,别的不干。然后让他跟她一起把腿伸出来,让她欣赏。
匪夷所思。
不过令人愉悦的是,她欣赏时从不吝啬夸赞。平日她脸皮薄,不爱说喜欢,每当那个时候,她满嘴都是喜欢。
一开始尚有点怪异,连续两次后,他就稍习惯了些。一般那时都只盯她的腿,然后在她说“好看,喜欢”时,附和一句"想摸”。
上元节当日,京城已连续下了数日的雪,上京的繁华被积雪层层覆盖,飞鸟偶尔掠过空旷的上空,停在树枝时,雪花簌簌落下。
门窗遮挡了窗外的严寒,冬日清晨微弱的日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鼓起的衾被上。
里面传来模糊的声音。
“我能不能舔一下?"
李绪一手抬手覆在额头,另一只手手指掐着她的肩膀,声音带了几分忍耐:“出来,不行。”
被子里再次传来模糊的声音。
“为什么不行,不公平!”
季绪握着她肩膀的力道大了几分,闻言手臂一用力,直接把人强行拎了出来。
冉漾“诶”了一声,眼前忽然变得明亮。
再一转眼, 她已经从被窝里出来,脸对脸的趴在季绪身上。
四目相对,男人目光幽沉。
他脸庞带着冷色,眉心蹙起,带一点清晨的烦躁。再漾在被窝里待了一会,头发乱糟糟,她见他面色不耐,也起了脸颊,不高兴道:“凶什么。”
李绪一点没感觉自己凶。
但还是放缓神色,自认为温柔地道:“谁跟你凶了,谁让你乱动的。”
冉漾道:“你答应让我看鸟的!”
有时候季绪感觉自己脾气真好,当然自制力也是,居然可以在一大清早答应这样的请求。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的脸,“那你答应让我操一下吗。”
再漾愣住,捂住他的嘴。
“季绪,你再说污言秽语你试试。”
李绪舔了下她的掌心,他答应让她欣赏一眼,没让她对着盯半天还一直说观感,她知不知道她说的每句话吐息都落在上面。
冉漾凶狠地看了他一眼后挪开了手指,李绪道:“舔了得负责。”
他质疑道:“你能坚持吗?”
再漾幻想一番,突然觉得嗓子好痛。
她轻哼一声,把脑袋靠在他的脖颈处,痕迹明显地转移了话题:
“我们是不是该起来了,我好像听见我娘亲开门了。”
冬日里人容易赖床,尤其今日是上元节,李绪休一天可以跟她一起躺,再漾就更不想起来了。
明明以前的冬天,她从清醒都起床都不会超过一盏茶的。
“嗯,她在做早膳。”
季绪又听了听,补充道:“芋头粥。”
“这你都能听出来?”
“削芋头的声音很明显。”
冉漾竖起耳朵听了听,什么都没听见。
她从小到大,在一日三餐上基本没吃过什么苦,再蝶每日都雷打不动地早起给她做早膳,再漾饭量不大,平日只要对什么稍表露一点喜好,再蝶就会一直做这个。
芋头粥也差不多,因为年前一次早膳,李绪多喝了一碗,从此每次季绪来早膳都是芋头粥。
“我明日让我娘亲换换。”
季绪:“不用。”
再漾觉得李绪是不好意思,她道:“你肯定吃?了,你别害羞呀。”
李绪真没害羞。
清晨有个以亲人身份的人比他起的还早,给他做早膳,这种感觉实在是陌生极了,他亲生母亲都还未曾给他做过早膳。
而且他不是每天来,统共没吃过几次。
雪光一照,外面便出奇的亮。
李绪把再漾从自己身上放下来,低头碰了下她的唇,道:“你先睡,我起来。”
冉漾趁机抱住他的脖颈,“不行。”
李绪扬了扬眉,动作停顿下来。
他有一双极为出挑的眼睛,眼角下勾,眼皮褶皱前窄后宽,瞳孔漆黑,盯着谁看时总让人莫名紧张。
“舍不得我?”
冉漾望着他点点头,“你好不容易休沐。”
李绪很得皇室重用,已初懂帝王术,开始崭露头角的小皇帝急需在朝中建立一批自己的势力,用来牵制各方。
季择庭在几年前自愿退出内阁,摆明了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李绪作为年轻一代最为出挑的朝野新臣,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年轻,能力出众,手段强横,身上几乎没有黑点,娶妻娶的还是小郡主。
所以这段时日,他有意被培养,徐尚书在刑部时间越来越少,大小事宜基本都是他决断,年龄不到二十五,也算跻身九卿了。
季家方面,李云澹一放手,压力就基本到他身上,平日应付这个应付那个,也很是耗心神。
所以他们俩平日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大部分都是晚上要么他过来,要么再找借口彻夜不归,太忙时再漾会心疼他,不跟他见面。
“怎样才能轻松一点呢?”
再漾在他耳边轻轻发问。
李绪思索片刻,道:“成亲,我会休十天婚假。”
可是成亲的话还得一段时日。
冉漾哦了一声,跟他道:“再接一刻钟。”
李绪摸摸她的脑袋,低声应下了。
一刻钟后,实在是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得起来了,至少也该给冉蝶打个下手什么的。季绪起身后,把再被子边角掩地严严实实,仅露出个脑袋来。
少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穿衣服。
李绪默不作声将身上肌肉绷紧,动作慢了几分。
冉漾盯了好一会,然后道:“你穿衣服的时候真好看。”
季绪早有预料地勾了下唇,侧眸问:“什么时候不好看。”
再漾只好如实答:“都好看。”
季绪很满意。
满意之后又开始怀疑,再漾到底为什么喜欢他,难道只是因为脸还有身材?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就偷看他。
说不定早就看上了但她不说。
诡计多端。
季绪又凑上去亲她一下,“你别着急,再躺一会,吃饭了我叫你。”
冉漾点点头,看着他出门了。
李绪走后,衾被内依然热腾腾,只是再漾总觉得空荡荡的。房里寂静下来,她躺在榻上,听见季绪出门,跟再蝶说话,原本还不想起来的,这会又突然也想出门了。
她翻来覆去好一会,最终还是从榻上坐起来,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梳完头发后,走出房门。
院子里的雪已经被铲干净。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他动作好快,再漾心想。
“冉冉,快洗漱,待会吃饭了。”
冉蝶从疱屋里出来,再漾嗯了一声,问:“娘亲,李绪呢。”
冉蝶道:“李大人在那边。”
她指了指房屋侧面,然后压低声音,笑着道:“瞧不出来,季大人平日看着冷冰冰,居然还挺有童趣。”
冉漾疑惑的嗯了一声,朝侧面夹道走过去,只见季绪背对着他,手里一把铁锹,看动作,好像是在......堆雪人?
冉漾抬步走近了点,问:“李绪,你在干嘛?”
李绪回头看她一眼,道:“在玩鸟。”
冉漾震惊的瞪大眼睛,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在院子里,他怎么说的出口的。
她下意识去看他的衣服,还好,整整齐齐的,没什么不雅观的地方。
但是仍然忍不了。
冉漾皱着脸蛋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道:“季绪你是不是疯了,你大白天的,冰天雪地怎么能随便遛??"
话音戛然而止。
李绪侧身,再漾看见一只振翅高飞的雪鸟,用方才院子里的积雪做出来的。
李绪道:“怎么能随便什么?”
冉漾:“怎么能随便堆雪鸟。”
李绪笑了笑,并未揭穿她,只慢悠悠道:“为了给你看,你不是喜欢看吗。”
冉漾脸庞红了红,低声道:“你别胡说。”
季绪放下铁锹,道:“行了,吃饭。”
回到厅堂时,再蝶已经把碗筷摆放好。
连着几次过夜后,李绪再也没了第一次被抓包的尴尬,已经可以从容不迫的起床,然后跟再蝶招呼,顺便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三人坐在一方小桌的四周,再蝶给一人盛了一碗粥,桌上有两盘腊月腌的小咸菜,还有一盘新鲜的清炒莴笋。
包子和发糕都是早上新鲜才做的。
“季大人来,多吃点儿。您个头这么高,消耗肯定也大,冉冉没事还喜欢吃点糕点,我看您都不吃东西。”
李绪接过再蝶递过来的包子:“谢谢。”
冉蝶点点头,欣慰地看着季绪。
早在她头回见季绪的时候,就觉得再漾跟他之间不太清白,一问她女儿还不承认。
她就不信再能抵挡住这张脸。
“季大人,您跟冉冉成婚的事……………”
季绪放下筷子,道:“已经在准备了,您放心。”
冉蝶点点头,笑道:“总算是要嫁出去了。”
再漾道:“娘你怎么还盼着我走呢?”
冉蝶道:“你这孩子,娘当然盼着你嫁出去啊。”
外面风雪吹进门,李绪站起身,原想抬手掩一下门,却意外看见院门在站了两个小厮。
他动作停住,看了眼冉漾:“冉冉。”
冉漾嗯了一声,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院门没有关,两个小厮在外面冻的直跺脚,不知站了多久居然也不敲门。
公主府的人,再漾都要认识他们了。
临近过年时,公主府三天两头的派人送东西过来,再漾不想莫名其妙收别人东西,无一例外都回绝了。
拒绝一次还有下一次,扶循果真没来这个小院找过她,但不耽误她天天差人送东西过来。
每次来送的都是这两个小断。
“我去把他们撵出去?”季绪问
冉蝶也探着脑袋看了看,她见又是那两个小厮,不由小心劝说道:“冉冉,今儿上元节,公主又来给你送东西了,过年你都没收,你这次就收着吧。”
再没说话。
李绪也没打扰她,耐心的等她思考。
冉蝶又道:“冉冉,娘知道你不高兴,但是你跟公主,怎么可能从此毫无关联呢。”
生身母亲,当年又是人为意外,没能照顾冉漾长大事实上不是长公主的错。
而且再蝶还存了点自己的心思。
她对季绪的家境虽然不能说是完全了解,但也知晓她这女婿不是什么寻常官员,来头大着,将来他们成婚,万一有人因再漾的出身瞧不上她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公主至少也算个靠山。
比她这个只会做做饭的要强的多。
思及此,冉蝶又小声道:“冉冉,你瞧过年的时候咱娘俩还能一起过,公主就只有一个人。今儿上元节,我们三个还能吃个早膳,公主身边可空无一人。”
风越来越大,外面两个小厮脑袋凑着脑袋靠在一起取暖。
再漾最?道:“叫他们进来暖和暖和吧。”
李绪这才走出门去。
两个小厮进来后,将手中一个约莫小臂长的木匣放在桌案一角。
两人局促的站在角落里,房内暖香融融,米香浓郁,几人围坐一起气氛尤为温馨。
其实别说再漾,他俩都要习惯了。
这处宅院明明并不繁华,所有东西加一起,没准还没公主的一个柜子贵。
可来的次数多了,也渐渐明白为什么小郡主宁愿待在这里,也不想回富丽堂皇却空空荡荡的公主府。
冉漾拿了两个包子递过去:“你们吃早膳了吗?"
小厮接过,连声道:“多谢主!”
他俩被拒绝得习惯了,现在也不好主动介绍,生怕又是跟以前一样把东西原模原样的再带回去。
啃完包子以后,两人手脚暖和了些,这才敢道:“郡主,这是殿下让奴才送来的上元节贺礼,你可以先看看,万一您喜欢呢,那时再做决定也不迟………………”
冉漾看了一会,然后道:“嗯。”
小厮闻言立即站直身体,激动道:“您收下了!奴才......奴才这就回去复命!"
“等一下。”
冉漾站起身来,回房间拿了点两块碎银,递给两人,“劳烦你们跑一趟。”
两个小厮走后,再蝶才笑意盈盈道:“就该如此嘛。人家来那么多回,哪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冉冉你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冉漾打开木匣。
里面是一套以玉饰为主的头面,精致程度令人发指,一看便价值不菲。
凭心而论,再漾的确喜欢这种精致漂亮的小东西,但她只是看了两眼便阖上了,道:“下次见面我再谢她。”
冉蝶点头,道:“该谢得嘛!公主喜欢喝什么茶来着?我明日叫人备些茶叶,待公主再来茶馆时送她。”
冉漾沉默了会,才低声道:“她喜欢龙湫茶。”
二.花烛喜事
冉漾即将成亲那几日,聘礼应该下去哪,到时又从哪接人,忽然成了个问题。
不同于寻常时候,她与李绪的婚事是全京城的人都在看着的。
成婚时聘礼若不去公主府,反而来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是必然会传出些不好听的闲话的。
毕竟之前周书禾树敌太多,许多人看不惯这般,所以肯定暗中看公主府笑话,看吧,谁让她之前识人不清,如今女儿不肯跟她回家。
别说扶循,跟再漾有血缘关系的,脸上都不会太好看。
但按季绪的意思,他更愿意就在这个小院,因为他不想再漾被旁人的意见裹挟,出嫁时还要在意别人的脸面。
不管怎样,她出嫁至少要从她熟悉的地方的走。
但是再蝶很坚决让她回公主府。
这个女人鲜少有态度这么强硬的时候,为此母女俩破天荒冷战了两三天。
她觉得出嫁是大事,就算季大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始乱终弃的人,但总得仿着万一。
从哪走是脸面,是底气。冉漾不认扶循她能理解,但不理解她在这种关键时候无视门第。
本来就是她的,凭什么不要。
再说这个宅子虽然是再漾的宅子,但她也没住太长时间,真要论的话,桃峪才是她真正生活了数年的地方。
公主府的人派人过来问过一次,再漾没给具体的答复,后来她又在茶馆碰见了沈韶仪,算起来应该是她姑姑。
之前在皇宫为她解围过,再漾对她印象尚可。沈家人很少来打扰她,基本都只是时不时开她的茶馆坐坐。
“冉姑娘,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你与我兄长很像。”
妇人容色亲和,对她轻声开口。
冉漾:“夫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韶仪思索片刻,继而才道:“......是个你一定会喜欢的人。”
“在我兄长未成婚之前,他是京中几乎最夺目的世家接班人之一,彼时的他与如今的季家二公子还有些相似。不同的是,二公子雷霆一些,而他则温和许多。”
“我小时候一直以为他会像我父亲,成为族里中流砥柱,但谁料他居然答应了圣上的赐婚,就那样娶了公主。”
作为驸马,他最多在朝堂挂个三品虚衔,是不可能再过多的参与政事的。
再漾问:“他很喜欢殿下吗?”
沈韶仪摇了摇头,看向了窗外,低声道:“我不知道,但他至少把自己的每个选择,都负责到底了。”
说完她看向再漾,“除了你。”
因为冉漾出生时,他已经死了。
如果还在的话,他是不会准许那个意外发生的。
冉漾道:“哦。”
沈韶仪笑起来,又对再漾道:“冉姑娘,他曾留给你一笔嫁妆。”
“也不算嫁妆。只是你还尚未出生时,他曾为你着手办过一批数额惊人的私产,原本打算作为出生见面礼给你的。”
只是后来出了意外,没能送出去。
也没多少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