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做什么。
冉漾轻呼出一口气,她抚着心口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这个变故完全在意料之外,周书禾可能是在报复她,此人性情怪异,拿她母亲下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早该有预料的。
冉漾指尖颤抖,想也不想就道:“你知道刑部衙门在哪吗,去给季绪传个信,让他待会来公主府接我。”
说完她便转身进了季家,从马厩中牵了马直奔公主府。
她一路脑中几近空白,不愿去想倘若冉蝶遭逢意外,只担心自己倘若根本进不去公主府该怎么办。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只在门口等了不到一刻钟,就有个小厮出来迎她。
廊腰缦回,曲曲折折走了一刻钟才抵达,在踏上台阶之前,冉漾听见里面传来冉蝶的声音。
僵了一路的手终于放松下来。
冉漾进门,周书禾眼底还红着,但她神情看不出半点异样,看向扶循讥讽道:
“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看我待你好不好,今日我把她们俩都带过来了,你且看个够吧。”
扶循脸色难看,她没想到周书禾还真的把冉漾跟冉蝶带了过来,这样强制性的让她见他们俩,根本就是在羞辱她,
冉漾走到冉蝶旁边站着,弓身给扶循行了个礼,然后道:“殿下突然叫我母亲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冉漾的语调不可避免带了几分冷淡,冉蝶拉拉她的衣袖,低声道:“殿下喜欢你,就叫我来随便说说话。”
冉漾没有出声,直勾勾望着扶循。
周书禾靠在椅背上,道:“冉漾,你怎么这副神情,我母亲要见你你不该开心吗?”
“为什么见我。
“当然是因为??"
扶循终于受不了,她低着头道:“够了。”
方才冉蝶过来,她跟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根本无话可说,也不可能当着周书禾的面去问再漾是否是她亲生这种问题。
她知道,周书禾时故意的,每一瞬沉默的尴尬都是她给她的惩罚。
周书禾道:“你不是要问吗?”
“娘亲,人都在你面前了,你怎么不问?”
扶循低声道:“你一定要这样吗,就为了跟我赌气,兴师动众地把不相关的人带来,你这样娇纵的性子能不能改改。”
周书禾面无表情道:“你也知道不相关。”
扶循不想被人看笑话,她站起身来对冉蝶道:“......我派人把你们送回去,今日是个意外,两位别放心上。”
冉蝶哪跟公主走这么近过,她受宠若惊,连忙也跟着站起身来,想起再漾方才的冷淡,又小心道:
“没事没事,冉冉她跟我一样,有时不懂规矩,殿下您别放心上。”
扶循望了再漾一眼,少女的眼睛黑白分明,沉默地看她。
她刻意避免自己去想那个男人,但越不去想他的身影就越清晰。
她知道自己没有把周书禾教好,女儿如今的阴暗,娇纵,任性甚至残忍有她一半责任。
如果他还在,大概是另一番景象。
这个叫冉蝶的,明明看起来很普通,她怎么就把冉漾养的这么出众呢。
善良,正义,不卑不亢。
但她不能怪孩子,只能怪自己。
“殿下。”冉漾突然叫住她。
扶循动作顿了一下。
“您知道今天郡主在满翠阁里出手打了一位姑娘呢。”
周书禾脸色变了变:“冉漾。”
冉漾没理,她道:“那位姑娘明明没有任何冒犯郡主的意思,就被她随心所欲地当众打了两巴掌,受伤事小,此事传出去,她日后该如何自处呢。
扶循皱起眉,“茴茴,你做了?”
周书禾摊了摊手,“做了。”
“她羞辱我在先,为何不能打?母亲,那些谣言你不管,还不准我自己杀鸡儆猴吗。”
对上扶循不悦的目光,她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
“怎么,你要为了再漾训斥我吗?”
说起这件事就眉心一蹙,心?感再次涌上心头,最终她只是对再漾道:“我会派人去安抚她。”
冉漾其实不算太意外。
毕竟之前待她也是这样处理的,高高在上地施舍点补偿,但是从不会道歉。
她扶着冉蝶的胳膊,道:“走吧。”
冉蝶一直没说话,她此刻就算再傻也能看出冉漾跟这位小郡主关系不好了。
其实她今日之所以过来,一半是因为周书禾她见过,态度又和气。另一半则是因为,她说她娘是长公主。
那
可是公主,是皇帝的妹妹。
正儿八经的皇室中人。
冉蝶手指虚虚碰了下自己的衣袖,面露犹豫。她心里其实有点忧公主,而且当着再漾的面问,她定然要生气。
可随即她又想,今日过去,她这种小老百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遇见“皇室”中人呢。
费尽心思的让冉漾来京城,倘若毫无所获,这一年的辗转又有什么意义。
冉蝶回头,公主还坐在太师椅上,她一手抵着太阳穴,神情疲倦的轻揉着。
“娘,你怎么了?”
冉蝶摇摇头。
冉漾没有多问,途径周书时两人目光交汇,周书禾倚在门框幽幽道:“冉漾,你知道吗,如果不是看在季绪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你轻易走出这个门。”
冉漾脚步顿了顿:“哦,那你想怎么样?”
周书禾恶劣的裂开唇,露出一口白牙,故意道:“当然是折磨你。”
“我就算杀了你,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冉漾已经习惯了周书禾这样的说话方式,她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冉蝶,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去。
女人瘦弱的身躯挡在她面前,冉蝶被那番话吓得不轻,警惕的望着周书禾,一反常态地浑身竖起尖刺:
“你这小姑娘在胡说什么!”
“你......你还有没王法,就算是当官的也不能随便杀人!”
周书禾愣了一下:“呦。”
像是逗人一样,她故意朝冉漾伸出手。冉蝶目光惊慌,想也不想就要去拦,只是在她朝周书禾抬手的一刹那,离周书禾最近的丫鬟就冲上来推了再蝶一下。
冉蝶身子不稳,往后倒去。
“娘!”
冉漾扶住踉跄的冉蝶,怒骂了一声道:“周书禾你有病吗!”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扶循,仿佛一场闹剧一般,在火势烧的更大之前,一阵清脆的声响突兀在空荡的房间响起。
玉石接触到木制地面,被弹起又落下。
所有人都看向那枚从冉蝶衣袖突兀滑出的玉佩,今日是个阴天,房内昏暗,但那块玉依然仿佛裹着一层流光。
它被包括在一块白布里,此刻已经完全展露。玉佩上的镂雕着三只螭龙藏在浮云间,首尾相连,曲线流畅,一抹蓝色水纹在横亘玉佩首尾。
这抹独一无二的蓝,让它绝无被仿造的可能。
扶手脚僵硬,愣愣盯着那抹蓝色,端庄的面庞少见的出现几分无措。
一切如梦似幻。
这块玉佩原先是驸马遗物,当年女儿被匆忙送走时,她只来得及把它系在襁褓上。
这不是什么认亲凭证,她递玉佩时是希望她那早死的夫君能保佑他们唯一的孩子。
周书禾被接回来时,说玉佩丢了。
虽然这块玉上是螭纹,又有独特标志,一般古玩铺子不敢收,但架不住兴许也有胆大的,所以她对此丝毫没有怀疑。
只是偶尔会让人留心珍玩市场,想把它赎回来,但这么多年一无所获。
冉漾也有些发愣。
她望着那枚玉佩觉得恍若隔世。
她记得很清楚,她扔了。
当着冉蝶的面,扔在山谷里。
EL......
她缓缓看向冉蝶,不过片刻的功夫,再蝶便匆忙从她怀里跑出去,小心捡起玉佩蹲在那检查有没有破损。
气氛一时死寂。
只有周书禾,她从没见过那枚玉佩,所以一时片刻没有辨认出来,问了句:
“这是什么?”
扶循忽然站起身来,她浑身发冷,冲向冉蝶从她手里抢过玉佩,女人蹲在地上,肩头微颤,清贵的面容在此刻显出几分破碎来。
她死死盯着冉蝶,张开唇差点发不出声音,半晌才道:“......你从哪弄来的。”
冉蝶想去抢,但玉佩被扶循紧紧握在手里,用力到指节发白。
“殿下,你......”
“我问你从哪弄来的!”
冉蝶被这摄人的威势吓住,慢吞吞看了一眼再漾。
冉漾抿住唇,没出声。
扶循蹲在地上,目光一寸一寸向上,再次看向那双黑白分明却分外镇定的眼睛。
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心中仿佛有一堵坚不可摧的石墙,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
“她不是......你生的吗。”
她
听见
自己问
。
冉蝶道:“我不是,冉冉是我捡的。
她低声道:“我捡到她的时候她才堪堪五岁,当时她身上就带着这块玉,我觉得贵重,心想应该是她家里人给的,好好保存日后没准能让她找到亲生父母。”
“你在哪捡到她的?”
“在榆山方集。”
方集是榆山附近最大的镇子,她刚成亲头两年因为夫君做生意,在那里短暂的生活过几年,后来他们又举家南迁回到祖宅。
直到数年后,她才心灰意冷抛弃丈夫带女儿跑到桃峪定居。
“殿下,您是不是认识这枚玉佩?”